蒋执应了声,“你说。”
随他话音落下,那头瞬间松了口气,而后,犹犹豫豫的嗓音顺着电流落在他耳边,“就是――”
话音在这里骤然停住,跟着是一片安静。
等了几秒都不见她说下去,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蒋执掀起眼皮,拿起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关了机。
蒋执:“……”
喉咙里滚出一句低声咒骂。
偏偏在这种时候。
男人窝火地把手机丢到一边,手臂落在方向盘上。
望向前方浓重的夜色,蒋执说不上这会儿算高兴还是不高兴。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姚摇从这个城市里揪出来,就算她喝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也要问清楚她到底要和自己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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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蒋执会挂自己的电话,姚摇盯着手机屏幕,脑袋空了一瞬。
服务生就在这时把她之前点的几样东西送上来,还顺便赠了她一份布丁,可看着眼前摆了一桌的东西,她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
肥牛在滚烫的橙红色汤汁里翻滚,浓浓的芝士化出香醇的奶香,姚摇被熏得眼眶发热,靠在椅子里,抬手揉了揉。
半小时前,路美盈的男朋友,被她叫做赵叔的那个人给她打了个电话。
那会儿姚摇刚坐下没多久,正琢磨要不要给蒋执道谢。
听莫子嫣那说法,这男人可是真枪实弹的在市区里晃悠了一晚上。好歹是一分钟能赚上百万的人,姚摇还是挺过意不去的。
可还没想好怎么说,赵叔的电话就提前打进来。
姚摇一般只跟路美盈联系,听到他的声音还挺意外。
以为是母亲联系不上自己着急,她赶忙开口解释,可话还没说几句,对方就告诉她一个坏消息――
路美盈在网上看到李四健的视频,气得从楼上摔下来,进了医院。因为摔到的地方是车祸时留下的旧伤,所以需要立即动手术。
但火锅店最近生意冷清,路美盈手头没多少钱,赵东海手里也只有紧巴巴的几万,根本不够支撑,没办法,他才给姚摇打电话。
等他说完时,姚摇已经傻了。
赵东海怕她着急,赶忙安抚,说手术费已经凑上,就是剩下一段时间的住院费和疗养费。还说路美盈不让他说这件事,打算做完手术回家养,但赵东海始终觉得不妥,之前她就腿脚不利索,再不好好治,只会更糟糕。
姚摇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二话没说给他打过去十万。
就是从蒋执那边赚的,还没捂热乎的十万。
挂断电话,姚摇倒了杯烧酒。
仰头一灌,直接流进空荡荡的胃。
她呛得眼泪都流出来,用纸巾抹了一把,开始吃东西。
大块的牛肉配着苏子叶,又烫又辣的辛拉面,还有挂着红彤彤酱料的炸猪排,她一口接一口地吃着。
就是忽然很难过。
薛诚,李四健,还有此刻躺在医院里的路美盈,像是一座座山压在身上,让她透不过气。姚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人生变得如此失败,她甚至不知道明天的希望在哪儿。
也就是这个时候,莫子嫣给她发来信息,告诉蒋执那边她已经摆平。
蒋执。
看到这两个字,姚摇顿住。
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噼里啪啦的眼泪忽然就停下来。
像是黑暗中骤然擦亮的一束火光。
恍然间,她看到那个男人的脸。
蒋执表情淡漠,“假扮我的未婚妻,我帮你解决所有麻烦。”
解决――所有麻烦。
一瞬间,回忆中男人慵懒的腔调,像是蛊惑一般在姚摇般荡开,可能是酒精作用,也可能是压根儿没想拒绝,姚摇忽然就明白莫子嫣劝她的心情。
――如果注定要被这个世界伤害,我宁可它来自蒋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假扮他半年的未婚妻而已。
就算被他报复也没关系。
总比被薛诚雪藏,被李四健无休止的纠缠,和被生活压得透不过气来要好。
没有什么能比好好活下去重要。
但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姚摇看着蒋执的电话号码,始终也拉不下脸再打。
眼眶被温热潮湿侵占,她把布丁拽到跟前,挖了一大口塞进嘴里。
觉得不过瘾,她又倒了杯烧酒。
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灌到神志开始模糊,直到服务生过来询问,她这才找回点儿意识。
一看手机,已经快十一点。
姚摇步子不太稳地走到柜台前结账,而后到店外等车。
雨后的夜晚分外宁静。
空气中也带着清凉的濡湿。
马路上各种汽车飞驰而过,的士却寥寥无几。
就这么站了会儿,姚摇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唇部发麻,加上喝多,有点想吐,为了减轻这种不适感,她只能蹲在地上。
身子是稍稍舒服了些,但脖子连着耳根的那片皮肤又开始发痒。
到这个时,她才意识到过敏了。
布丁里有淡淡的芒果味。
是芒果过敏。
姚摇任命地闭了闭眼,拿出手机想打救护车,却因为手没力气,手机“啪”一下落在马路牙下面的水坑。
“……”
最后一丝力气泄尽,姚摇一屁股坐在地上,茫然地看着水坑里的手机,隔了两秒,那股被酒精压下去的委屈再度上涌。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太可怜了。
怎么可以这么可怜。
人生好像在十七岁那年被下了诅咒,再也没有好起来过。身边所有的所有,都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折磨她。
想到这些,姚摇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跟着,单薄的肩膀开始颤抖。
人生再也不会好了。
她悲观地想。
直至听见一声不远不近的“姚摇。”
是个男人的声音,低哑沉沉,破风而来,姚摇下意识抬起头,在泪眼模糊中,看到马路对面,一个高大的身影。
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抬手揉了揉眼。
恰好有几辆车经过,蒋执不得不停在路中间,目光却紧紧锁在她身上。过了差不多一分钟,才阔步走到她跟前。
像是做梦一样。
姚摇停止啜泣,仰着头,发傻地看他。
因为过敏,她的脖子和下巴红得厉害,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像一只街边的流浪狗一样,看得蒋执心里发涩。
一股酸呛之感直往上冲,蒋执别过头去,深呼吸好几秒,才会回过头来扶她。
姚摇甩开他。
“……”
男人眉头拧成“川”字。
这一晚上足足四五个小时,他开着车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寻找,好不容易顺着“烧酒”两字找到她,她又发脾气。
耐心被磨了一晚,又见不得她这样,蒋执有些压不住火,“你又干什么。”
姚摇唇角不受控制地下撇。
像个委屈巴巴的小朋友。
跟着,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蒋执被她这幅样子弄得心焦,也不管她愿不愿意,驾着她的胳膊就要把人拎起来,却不曾想姚摇像是魔怔似的,对着他的手臂张口就咬。
闷闷的疼隔着薄薄的衬衫传递过来,蒋执“嘶”一声,没躲。
就这么任她咬着。
眼泪落下来,晕在他的袖子上,带着她的体温。
蒋执没说话,低头看她。
似是咬够了,姚摇额头枕在他胳膊上,声泪俱下地埋怨,“你还来干什么,你都挂我电话。”
没有前几日的伪装,真性情毫不遮掩地露出来。
还是那个熟悉的她。
说不上来为什么,蒋执看着她这委屈扒拉的模样,心口反而发热。
蓦地,他蹲下身,伸手擦了擦姚摇脸上的泪,哄她,“我手机没电了。”
姚摇半低着头,长发遮住她的脸,只能看到哭到发抖的下巴,“你挂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