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裟锡杖埋金骨
昔有贤女马郎妇...
呵呵,贤女?
不愧是男人写的书,她的一切屈辱,苦痛,悲愤,竟然被后人说她是贤女?
贤在何处?
也许对男人来说,只要来者不拒,就是贤女吧。
真叫人恶心。
叶妙如死的那一日,艳阳高照。
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久到她已记不清有多少年了,可她依旧记得那时候头顶刺目的日光,和沙滩上刺目的鲜血。
她在彻骨的剧痛中咬紧了牙关,咬得口中鲜血淋漓,全是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更令人作呕的,是那些一个接一个趴在她身上的男人,散发着迫不及待地兽欲,毫无顾忌的一次又一次贯穿她的身体。
每一次都像是利刃,剖开她的血肉和魂灵。
很难说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有人说是交媾而亡,有人说是血崩。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痛死的,身体上的剧痛,和心脏无法承受的剧痛,像是有人攥住了她的心,用力的一下下的捏。
她在临死的那一刻,终于抛却了这短暂一生中,始终不愿放弃的善念。她的心里、眼里、整个身体乃至灵魂里,满满地充斥着恶毒的怨恨,发誓要在死后化作厉鬼,叫这些人一个一个的付出代价。
是的,她愿自堕魔道,叫这世上再没有善人。
那一日,应该是整个延州城里最沸腾的一日。
她在金沙滩上死得多惨烈,城中满是香艳的谈论就有多么热烈。
那些不要脸的男人和妒忌的女人们仔细描述着她赤裸的身体如何雪白柔润,她的相貌如何美艳娇嗲,以及她在马家做小妾的时候如何勾引了老爷和少爷共赴云雨。
叶妙如,在她死的那一天,成了延州城里,最有名的淫妇。
也许是她十七年的苦修终究没有白费,在流言蜚语最喧嚣尘上的时候,城中来了一个紫裟梵僧。
他往城中最热闹的酒肆去化缘,听了淫女的故事,摇了摇头,正色道:“檀越们当真一无所知!此人乃大圣贤,慈悲喜舍,因怜悯世人业障,这才舍身,以垂方便!”
他痛心疾首地带着惊疑不定的人们往她的孤坟去,在她的坟前盘坐,入了定。
“女檀越,我知晓你怨灵不去,是有大悲苦无处诉。今日我愿与此地与你洗脱污名,你还是放下执念吧。”
原来是他怕她恶灵作祟。
“呵,好啊。”她娇笑着缠住他的身体,“我且看看师父有什么大神通。”
马家的人,夜夜被她噩梦所扰,苦求她师父度化她,师父闭门不纳。所以那几个害她的老爷少爷太太奶奶们,早就沉疴难返,病入膏肓了;就连在金沙滩上奸污她的男人,也被她夜夜以临死惨状托以淫梦,吓得再不能人道。
她怨灵不去,是悲,是恨,是心结难解,要所有人陪葬。
那梵僧出了定,对着她的坟墓合掌,郑重行了佛礼,对众人说:“此非娼妓,乃菩萨化身,来度世上淫欲之辈归于正道。如若不信,破土观之,其形骸必有奇异。“
这些人居然当真挖了她的坟。
紫裟梵僧手中八宝锡杖在地下一顿,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法杖的尖头朝着她的残骸一指,金光乍现,只见被他挑起一串骨节联络,交锁不断的黄金尸骨来。
众人终于信了他的话,乌压压地人群里鸦雀无声。
“此乃黄金锁子骨菩萨。“他正色道,”当就冢立庙供奉才是。“
锡杖的八宝光华洗去了她的怨恨,心甘情愿被他敛了尸骨同去。
他说:“我知晓你一生清净无尘,是世人负了你。你我虽然僧道不同,但追寻的天道,确是一样的。“
他带着她的尸骨,寻了一处天地灵气所在的宝地,将她仔细敛葬,就此而去。
*
阮照秋听了她的旧事,先是呆呆叹道:“原来‘凡与交者,永绝其淫。‘不是教化世人,而是你恶灵作祟。”
唏嘘了一阵,她又问:“那后来呢?”
妙如笑道:“后来?后来自然是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因民间已有了我的庙宇,便仍叫我锁骨菩萨。其实我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仙罢了,司掌人间情欲。淫之一事,与生俱来,可人为万物灵长,不为淫所惑,凡事讲一个情字,才是人能超脱于兽类之所在。”
“你既成了仙,怎的要我救你?你既然知道我的事,怎么早不来?”
“因为我寻那和尚去了。”妙如轻叹,“都是冤孽。”旋即又正色道:“你入梦太久,恐于身子有碍,我这便要去了。待明日醒转,你若肯相救,便留我与那和尚下来吧。至于夜阑,告诉他也无妨。他阴差阳错破了轮回,也有许多事情要叫他知道,才好早做准备。”
妙如说着,身影渐淡。
阮照秋忙问:“我怎么知道这梦是真是假?”
“...明日醒来,问那和尚法号。若是风延昭禅师,则此梦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