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明风心中酸涩难言,喉咙里像被堵了一团棉花,千言万语都在此刻变得苍白无力。
王妃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眼中却是泪光闪闪,晶莹如钻。
她上前,赫明风急忙迎了几步扶住她的手臂,在触及的那一刻,他的心头一痛,感觉母亲又瘦了许多。
“风儿,你怎么回来了?这个时候……你不该回来的呀。”王妃摇着头,眼泪顺着眼角滴落,手却紧紧握住赫明风的。
“母亲,”赫明风说道,“儿子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救您和父王的,不会再离开你了。”
“解救?”王妃一怔,“不会再离开?”她准确的抓住了关键词,眸光闪动,几分惊诧,几分欣喜,又有几分不安。
“可是,这里的局势……”
“没有什么可是,”赫明风扶她到榻上坐下,“儿子也不会再允许出现在什么可是,这一次,势在必得,世子之位,儿子一定要拿到。”
“世子之位?”王妃的眼睛一跳,她心中大惊,但到底是经过风浪见过世面的,很快冷静下来问道:“风儿,你回到京城去,是不是见到了什么人?许给了你什么?要你用什么来换?”
赫明风哑然一笑,他知道母亲一向聪慧,却没有想到她的目光竟然锐利至此,若是……没有遇到洛九卿,恐怕真的就会落成母亲所猜测那样的下场,无论是太子还是别人,答应出兵帮助自己解救母亲的条件,不也正是这些吗?
他心中早已经有了决定,也不想再瞒着母亲,低声说道:“母亲,这件事情,儿子已经安排好,的确是见到了一些人,便是他们倾力而为,并没有要儿子用什么来换。”
“那……”王妃显然不是特别相信,“总要有些条件吧?这千里迢迢的,只为了助你?”
赫明风淡淡的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疼痛,他握着王妃指节分明的手,“是的,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儿子能够坐稳这南疆王的位子,只要儿子能够守住南疆的安宁,仅此而已。”
王妃看着他的神情,准确的抓住了他眼中的那一丝神色,她抿了抿嘴唇,试探着问道:“她……是个女子吗?”
赫明风抬起头来,笑意荡在嘴边,眼底的神色已经退去,沉吟了一下说道:“母亲想到哪里去了?”
王妃的神色还略有疑惑,赫明风岔开话题说道:“母亲,先不说这个了,儿子的时间有限,我还要快些离开,以免被人发现。”
“你……现在藏身何处?什么时候可以……”王妃十分担忧的说道。
“很快,”赫明风握了她的说道:“母亲不用担心,儿子藏身之处很安全,现在不方便露面,等到一切妥当,时机成熟,自然就会告知母亲的,今天晚上儿子就是来看看您和父王。”
王妃抹了抹眼角的泪,点头说道:“好,那我就不多问了。你一向聪明,自己看着办就是。你父王……还是那个样子,昏迷不醒,医师看过,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并没有提到“巫师”,赫明风心中明白,母亲和他一样,自中原来,从心里就不相信巫师那套神鬼邪说。
“会有办法的,”赫明风想到快要醒来的萨尔那,安慰说道:“母亲,您再忍耐下,这次从中原来,我带回来了一个朋友,她的医术超卓,等到有机会,我让请求她给父王看一看,一定会好起来的。”
王妃点了点头,“好,母亲相信你。”
赫明风看了看时辰不早,站起身来,“母亲,那儿子就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
“好。”王妃正要送他走,他刚一转身,王妃看到桌子上的点心,唤住他说道:“风儿,你带些点心走吧,这是母亲亲手做的,你许久未曾吃到了吧?”
赫明风停下脚步,点了点头,“好。”
王妃露出一个笑容,急忙伸手拿了几块,用帕子包好了,递了过去,赫明风双手接过,往怀里一塞的功夫,有道光芒从里面一闪,王妃的眼神一跳,“那是什么?”
赫明风从怀里拿出那样东西来,双手托到她的面前,“母亲,这是儿子在回来的路上,无意中发现的,本来以为是一柄长剑,后来却发现另有机关,一按这里,还可以伸缩,可以在长剑和短匕首之间来回转换,当真是让人惊叹。只可惜……那位前辈身死他乡,儿子也不知道他的来历,等事情稳定之后……”
他还未说完,发现王妃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只盯着他手中的东西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母亲?”他试探着低声唤道。
王妃猛然醒过神来,脸色却依旧是苍白之色,对她勉强一笑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太晚了,精神有些不济了。”
“那母亲好好休息,”赫明风收了手中的匕首,“儿子先走了,请母亲耐心等待。”
“……好。”王妃点了点头,身子微微一晃,她不动声色的扶住了桌角,赫明风对她再次行了个礼,转身从后窗又跃了出去。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王妃转身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抬手抚着自己的眼角眉梢,浅浅的皱纹像是刀子一般刻在她的心间,原来……时间已经那么久了啊。
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细看之下脸上却是久经的风霜,那双眼睛也不似之前那般清明闪亮,而是如天边的云层遮住了明光,如她胸膛里的那颗心,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那么,他呢……
王妃的心中又痛了痛,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她看到镜子里的那个人眼角落下豆大的泪来,光芒一闪,让她想起多年前的那场刀光剑影。
她一直以为,他都是好好的,至少应该是活着的。
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期望太高了吗?
赫明风来到外面和张鹏安会合,张鹏安神色略有些紧张,却装做无意的问道:“公子,王妃她……没事吧?”
“没什么事,”赫明风看着他的神情,心中有些淡淡的笑意又有些疼痛,张鹏安对母亲的心思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母亲毕竟是父王的王妃,纵然再有什么变故,这也是无法改变的。
“安伯放心,母亲很好,就是瘦了些。”赫明风最终还是有些不忍,多说了几句。
“好就好,好就好。”张鹏安连说了两句,心中慢慢安定了些。
赫明风正想要和他一起离开这里,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说道:“开门。”
“如夫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开门,没有听到本夫人的话吗?”女子的声音有些不悦,带着明显的火气。
“可是……”守门人有些犹豫。
“可是什么?这门是世子下令封的,本夫人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本夫人是世子的生身之母!难道你想让世子来跟你说吗?”女子声音里的怒气更浓了几分。
“不敢。”
“不敢就开门!”女人不耐烦的说道。
守门人无奈,只好打开了门,这门是前些日子世子下令以封的,虽然让人不太满意,便总归他是世子,是未来的王,其实想想封了也不错,王妃一向喜静,省得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过来打扰,这反而是另外一种保护。
守门人虽然是南疆人,但是在王妃身边多年,深知王妃的性子,觉得难得遇到这样一个好主子,如今她落了难,对她也是百般的照顾。
今日来的这位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是世子的生母,南疆王的侧妃如夫人,若不是因着和亲的关系,这王妃之位原本应该是她的,她心中的怨恨,恐怕南疆没有人不知道的。
此时前来……守门人不禁为王妃捏了一把汗。
赫明风和张鹏安自然也是认得这位如夫人的,只是好久不见,这位如夫人倒是没有见消瘦,反而丰腴了些,气色也是很好,打扮得也很娇艳,这大晚上的到五妃这里来,一定没有什么好事。
两个人这样想着,也就打消要了离去的念头,重新转回身,仔细的看着院中。
王妃在屋子里已经听到了动静,如夫人说话声音那么大,想要不听到才是难事,她看了看房间四周,方才赫明风来过,她还想着等他走后好好的再温情一下,可不能被如夫这么破坏了。
她想到此处,迈步开门走到了廊下,正看到脸色不悦的如夫人正在向着这边走来。
如夫人看到王妃站在廊下,脚步未停,目光却落在王妃的身上。
面前的女子身材纤细,乌发披散在身后,如同散开的丝绸,在这黑夜里似溅开了月光,即使没有一点珠翠,却依旧让人心生向往,当真是极美。
她穿着一身便装,月白色的丝绸,宽袖如花,露出纤细的手腕,腰身却是一束,那般流畅的线条恰到好处,领口略有点低,露出她纤长脖颈和一线锁骨,她站在那里,目光清淡的看来,那目光平静如水,却让如夫人生出怒意。
准确的说,眼前的女子没有一样不让她生出怒意的。
她的乌发,她的纤细身材,她的那些精致的丝质衣裙,还有那些……她说不上来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气质风华,每一样都让她觉得遥不可及,每一样都让她抓狂。
如夫人在不远处站下,微眯了眼睛说道:“王妃大半夜的站在这里是干什么呢?”
王妃嘴唇一翘,声音清冷道:“如夫人在这夜色深浓的时刻闯入本王妃的院子,又是所谓何事?”
一样的意思,说出的话来却立现高下,如夫人自己的都觉得自己粗俗,她咬了咬牙,“论这个说话,我是比不过王妃的,甘拜下风。”
她语气酸酸的说道,眼角眉梢却透出几分不甘来。
若是在平时,王妃也懒得跟她计较,这种无端的挑衅,也是经常的事情了,不过,今天……
王妃冷笑了一声,微抬了下巴,濙淡道:“如夫人觉得论什么比得过本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