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卿在院中树下负手而立,微风拂起她的长袍,灿烂的日光从树叶缝隙中落下,在她的身上投下斑斑光影,轩辕耀辰站在台阶上看着,绿树、白衣、乌发、红颜,此刻,她在画中。
赫明风站在屋中看着,他的目光幽深,仿佛要把这一幕刻进眼睛里留在脑海中,已经得到消息,察哈图进城,计划开始。
从这一刻起,随着计划的推进,她也会一点一点的远离他。
白墨的到来打破这了这一刻的安静,洛九卿回过头来,问道:“如何?”
“回主子的话,”白墨微微笑道:“他一进城就得到了钱庄生乱的消息,现在已经赶去那里了。”
“好。”洛九卿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站在屋内的赫明风,目光清亮的看着他。
她遥遥望来,衣袂微扬,似站在云端的飞凤,赫明风突然心生悲凉,他终于……要失去她了。
其实,也从未得到过她,只是心中一直有着一线微微的希望,像是天黑之前最微末的一道光,现在,天,全部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步走了出来,微微笑道:“现在,该是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洛九卿点了点头。
察哈图有些发蒙,他看着乱糟糟的人群,听着如乱粥般鼎沸的声音,看着那些带着愤怒的脸,手掌紧紧勒住缰绳,没有再往前一步,那扇门里是他的信任的人,曾经是他的侍卫,救过他的命,后来任命为钱庄东家的霍普。
大门紧闭,他已经得知了消息,钱庄遭遇大火,毁于一旦,不但钱没有了,还让那些平时的散户百姓群起而攻之,围住了这里,据打探的消息得知,不但这里,连那日松那里也未能幸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察哈图怒火中烧,暗恨身边的人不得力,可是,现在又有火撒不出,钱庄没了,相当于他多年积累起来的钱袋子也没有了,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发生这种事,让他如何应对?
“世子,”身边人小心的说道:“不如先回王城去,看看夫人,或许会有什么对策。”
察哈图心想,目前也只有这样了,他点了点头,叮嘱说道:“你留下,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让众人知道我才是钱庄的幕后老板。”
“世子放心。”
察哈图心里乱糟糟的,刚入城时的好心情基本不剩,一直沉默着的黑萨眉头微皱,“世子,这件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怎么讲?”察哈图问道。
黑萨迟疑了片刻说道:“钱庄一直安稳,好端端的如何会走水?霍普不是大意的人。”
“我也不愿意相信,”察哈图咬牙说道:“先回去再说,总要当面问个明白。”
黑萨也不再多言,他向来谨慎,不会说些没有根据的话,只是敏锐的嗅到一些其它的味道,他看着察哈图的背影,提马跟了上去。
进了王城,早有丫环报给了如夫人,如夫人听到消息,心情十分激动,急忙让嬷嬷帮忙收拾妥当,坐在屋中等着,嬷嬷看着她的喜悦神情,心中却慌乱无比,真不知道世子进来看到夫人如此模样,会有什么反应。
察哈图回来的消息洛九卿早已经得到,她和轩辕耀辰晃着腿坐到树梢上,看着远远来的察哈图,不禁一惊。
想当初在城外客栈中见到的察哈图和眼前这个完全不同,而原来以为的那一个人,竟然是察哈图身边的侍卫。
她冷笑了一声,对轩辕耀辰说道:“这家伙竟然来了个掉包计,怪不得当初看着他身边的侍卫竟然也有几分气势,现在才明白,他竟然假扮侍卫,让侍卫来冒充他,也真难为他能够想得出来。”
轩辕耀辰想着自己府中的那个冒牌货,挑了挑眉,“这家伙也算是有几分脑子,只是遇到了我们,注定要失败。”
“安王殿下很自信,”洛九卿点头微笑,语气夸张的说道。
“当然,”轩辕耀辰浅笑,丝毫不客气接受了她的赞扬。
察哈图大步进了如夫人的院中,一院子丫环跪下施礼,屋子里的药味儿让他眉头一皱,母亲竟然病得如此严重?
绕过屏风,摆手让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退了出去,嬷嬷看到他的手势,心中松了一口气,也准备混在那些人中退出去,察哈图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母亲,眼睛猛然一缩,从胸腔里诧异、愤怒都在这一刻挤在了喉咙里,把他想出的话都压了回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恰好此时嬷嬷经过他的身边,他想也没有想,伸手抓住了嬷嬷的手臂,他处在暴怒的边缘,手上的力气很大,嬷嬷冷不防被抓住,痛得短促的一呼,随后声音又吞了回去。
“说,怎么回事。”察哈图艰涩的问道。
“察哈图,是你吗?”如夫人听到声音,微微侧首问道。
这一个小动作,让察哈图的怒火再次一涨,手上的力道也加大了几分,嬷嬷的眉头紧紧皱起,脸色苍白。
“母亲,”察哈图回道,“是我回来了。”他又低声问嬷嬷,“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世子……老奴……老奴也不知道……”嬷嬷结结巴巴,还没有等说完,“啪”一声脆响,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把她打出去一溜滚儿,眼前金星乱冒,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混帐!”察哈图怒骂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伺候,竟然还让母亲受到这种伤害!都是废物吗?”
“来人!”
等在门外的侍卫立刻上前,“世子!”
“去,把这院中上上下下所有的奴才,统统给我打二十大板!无一放过!”
“是!”
很快,院子里响起棍棒之声,还有无数的压抑的哭喊声,却没有一个人敢求饶,他们知道,一旦开口求饶,得到了惩罚只会更重。
察哈图看着不远处的如夫人,心中的感觉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一步一步上前,短短的距离,却像是走了千山万水,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目光却又移不开。
“察哈图,快来!”如夫人心中却满是喜悦,她听到儿子为她出气,却看不到儿子脸上的神情,更不知道他此刻眼中的震惊和遗憾。
如夫人当然是美艳的,否则也不会在南疆王身边多年,仅屈于王妃之下,察哈图为有这样的母亲而自豪,虽然说儿不嫌母丑,可是这前后的落差实在太大,他忽然想着,如果将来自己成为了南疆王,母亲坐在那样尊贵的位子上,却顶着这样的一张脸……
他要如何去面对南疆臣民?
他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这个,如夫人却以为那是他的孝心。
如夫人伸了伸手,嘴角带着喜悦的笑意,挑起的嘴唇边是两个红肿块落下的伤疤,颜色是深褐色,看上去十分怪异,像这样的还算是好的,有的已经成了一个个的坑,或大或小,分布在她脸上,原来细腻光洁的皮肤完全看不到痕迹。
多么……让人恶心的一张脸。
察哈图犹豫着,没有伸出手。
如夫人再次伸了伸手,手指微微翘起,“你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这一路走来可辛苦?”
察哈图最终说服自己握住她的双手,仅仅只是握了片刻,转身端了杯茶递过去算是解了围,“母亲,你的眼睛怎么了?”
如夫人立即绷紧了脸,嘴角因为脸上的坑绷出略有些扭曲的弧度,这个表情看得察哈图的心都跟着抽了抽。
“哼,依我看,就是娜丹那个贱女人!”她厉声说道,还未恢复的嗓音此时越发难听。
“娜丹?她为什么?”察哈图对这个名字感觉到有些意外。
“当然是为了王妃的位子!我就和梅依兰喝了一次茶,她恭维我,一会说我的茶具好,一会儿说什么茶叶好,想尝一尝,我与她喝了一杯茶之后有就些发困,睡醒了之后就成了这样,眼睛看不清,脸也肿了,再后来娜丹就来找我谈,说什么合作,但是要让她的女儿将来做王妃。”
察哈图的眉头紧皱,仔细思索着如夫人的的话,她说得很有条理性,有因有果,也有可疑之处,可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娜丹公主想与自己合作,这不算是什么难事,只要好好谈就可以,为什么要毒自己的母亲?若是被自己查出,岂不是会更糟糕?
如夫人看不到他的神情,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应,便有些急了,伸了伸手说道:“你在听吗?”
察哈图点了点头,点完之后又想到她看不见,无奈又说道:“嗯,我在听。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如夫人气呼呼的说道:“她无非就是觉得我在的话,等你将来坐在大王的位子,会和她争权,如果害了我见不得人,她一来可以因为照顾了了我让你觉得欠一份人情,二来将来可以和她的女儿一起稳坐这王城中最尊贵的女人之位,谁还能抢得过她们母女的风头?”
察哈图听着她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一时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皱的眉头没有再舒展开。
“现在你回来了,”如夫人继续说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察哈图问道。
“订婚,明天就订,”如夫人语气坚定道:“为我出口气。”
“订婚?”察哈图的眉头皱得更深,“现在恐怕不是时候,再说,我订婚……能让您出什么气?”
如夫人得意的一笑,“我在族中物色了三个女子,都是出众的人物,有一个特别好,身份也还算尊贵,完全可以来做你的王妃。”
“你的意思是……”察哈图隐约明白了她的得意从何而来。
“哼,”如夫人冷哼,“我要狠狠的当众打娜丹母女的脸!”
察哈图没有立即答话,他的目光幽冷,像是一只头兽,心中盘算着这个主意的可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