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园小道里慢慢踱着步,黎嘉茉问他:“你的比赛,可以在电视上见到吗?”
原起并未去深思当时的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因为早已习惯了黎嘉茉想一出是一出的跳跃式问话。
他嗯了声。
“要在哪个卫视才能看呀?cctv体育频道吗?”
原起想了想:“可能还不行。”
央视播的多是国家级乃至以上的赛事。
而迄今为止,原起经历过的最高层次也仅仅是省赛。
他说:“地方卫视可能会有。”
“但是你们每次比赛的地点应该都不一样吧。”黎嘉茉说,“可能我这次点开a省卫视,你们在b省比赛;等我点开b省卫视了,你们又在a省比赛了。”
黎嘉茉喃喃着,忽地,灵光一现,带着开玩笑的语气道:“要是你当世界冠军了,那我想不看到都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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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队最终挑了两个人离开。
原起旁边的那张床就这样空了出来。
原起每天还是照常起床、训练、吃饭、睡觉。他向来自律,少有外界变化能打破他恒久规律的生活习惯。
只是因为黎嘉茉搬过来和她妈妈住员工宿舍了,再也不用急急忙忙地离开。
所以原起每天在老地方逗留的时间变久了些。
2010年8月23日,处暑。
最后一周的集训开始。
原起换好训练皮服,走到自己的靶位。
因为换了打枪的手,他扛枪的肩膀也要换到另外一侧。新一侧的肩膀初次经历这样一站就是一天的训练,几个星期下来,也从一开始的泛红、脱皮,伤口和咸湿的汗水混在一起,疼痛刺激得原起也会忍无可忍地蹙起眉,到如今,也长出了层薄薄的茧,分担了些许疼痛。
原起抬起枪。
快三周的右手训练,此时以右手为主要受力点举枪时,他不再是最初那样僵硬机械。
他觉得,自己的这只手开始和枪建立起感应了。
瞄准。
目光凝视着准星。
然后稳定姿势。
最后,扣下扳机。
在他摁下扳机的那刻,教练从他的身后绕到他的身边。
同时,电子读靶器上亮出他这一枪的成绩。
教练的出现也没干扰到的情绪,在看清那个数字后起伏,骤然达到了峰值。
原起愣住,紧接着,平稳的心脏不受控地狂奔起来。
…
在他看到那个数字时,出了难以抑制的喜悦,脑海里,还出现了一个想与之分享这份喜悦的人。
终于捱到了晚上。
原起一如往常地在训练后洗过澡换衣服,只是这次,他绕到了那家校内奶茶店,买了大杯的奶茶,加奶盖。
他端着那杯奶茶,如期来到了老地方。
心中组织着语言。
他要告诉黎嘉茉,他其实不是网球运动员,而是射击运动员,他不是有意骗她,但仍旧是谎言,所以希望他给她买了奶茶,加了她喜欢的奶盖,希望她原谅他。
然后再告诉她,他今天靠右手打出了9.8的一枪,而且是连着两次。
可能黎嘉茉不知道9.8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意味着什么,他还要和她解释一下射击这项运动的规则,以及他最开始用右手打枪是连着几发8+的窘迫。
这样想着,原起觉得自己的心情愈发澎湃。
他有满腔的喜悦,以及有一个想与之分享喜悦的人。
可那晚,直至星斗落下,月亮高挂,夜间乌云将月色掩盖又慢慢飘走,那三条流浪狗在他旁边绕了几圈又走。
他还是没有等到黎嘉茉。
他就这样,盯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区域,傻等了几小时,直到手中的奶茶凉透。
原起的心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
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他还是会照例去那儿。
可黎嘉茉再没出现过。
终于有一天,午饭后,原起在食堂留了下来。
他找到一位食堂工作人员:“您好。”
“请问,有一位经常带着女儿――她的女儿初中年纪――的阿姨去哪了?最近都没看见她。”
说罢,他紧盯着工作人员的表情。
对方明明在听到他说前半句话时露出了了然的神情,但又立即变成讳莫如深的模样,只支支吾吾地说:“慧琴和小茉啊……她们不在这里了。”
不在这里了。
是什么意思。
悬在心头几日的重石轰然倾踏,碎石的棱角砥砺着他的心房,在他的心肉上划出刀痕。
原起呼吸凝住,语气沉了下来:“请问她们是去哪了?”
“这我也不知道,小茉的学校可能开学了,也可能回老家了。毕竟……”
但工作人员终是没有说出“毕竟”之后的内容,唉了声之后离开了。
走出食堂,原起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
路上碰见几个集训的同伴。
在他用右手打出接近满分的靶数后,集训的人对他的态度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原起察觉得出来。
但此时他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些。
潦草颔首示意,算作对他们打招呼的回应,原起无言地走到寝室门口。
却始终没有跨进这栋大楼。
目光随着心情扫下,视线落在这几公分高的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