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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65. 山月

老舞生 莺鸣 7046 2024-06-29 17:13

  在阿明看来,这一晚的月光很柔媚,荷花很恬美,也很清香,而杨梅唱的《雁南飞》,更是曼妙得令他陶醉。

  他明白杨梅“出淤泥而不染”的隐喻,从她心灵受过创伤上来看,有逆反心理是完全可能的。

  正常男女看到心上人,在占有欲的支配下,都会骚性大发,不能自制。不是虞志那小子饿里饿作1,而是他不了解杨梅的从前,应该说他是骚不逢人,偏偏遇上了一个厌恶硬弄的美人儿。

  所以,打套儿高手,往往先吃准门头,揣摩心思,顺流而下,再见机而行,就会旗开得胜。虞志显然缺少这方面的涵养,自以为是,像撞死包头鱼那样乱蹦瞎撞,撞破网儿是运气,但大都是网儿未撞破,自己已是头破血流,空留悔恨。

  杨梅不但相貌儿好,还有点儿才气,谈吐不急不慢,优雅得体,这超乎了阿明的想象。而她善于交际,在日语班上便可见一斑,这与她小时候受创伤后避开男性大相径庭,也使阿明感到惊讶。

  他们一路上谈了许多,在龙翔桥等8路车回家时,谈到了对学日语的看法。

  “我爹爹是被日本鬼子摔死的,我阿爸小时候被抓去万松岭放马,日本鬼子打进杭州来时,我姆妈就逃难到荆山岭去了。杨梅,说句实话,我恨死日本佬了,也讨厌学日语,只是为了——为了。。。。。。”

  “为了啥西?”

  “为了——为了——你呀!”

  “为我?”

  “是的。我连普通话也说不好,对节里骨碌的日语没啥兴趣。一开始是好奇,后来越学越没劲了,要不是想看到你,我早就打退堂鼓了。”

  “哦?真的?”

  “真当的,骗你作啥!杨梅,其实我更想学的是毛笔字。中国人嘛,也想把自己国家的文化学学好。那时‘文革’,乱得很,读不上高中,我很羡慕我们班长他们的。”

  “阿明,你表急。现在各种补习班很多,也有了夜校,多留心点,总有机会读书的。我听说定安路上开了个钱江业余学校,你在定安路上班,应该有数帐的。”

  “钱江业余学校?这倒是没注意到。”

  “夜校开在开元中学內,那是我读初中的学校。你有空的话,去打听打听,有消息的话,告诉我一声。如果有可能,我们一起去报名读书好不好?”

  “好的!好的!”

  8路车到杭四中站,已是深夜一点多了。月光如碎银般从树叶间洒下来,丝丝缕缕的,很柔美。一声声蛙鸣从桑哥家的院子里传出来,此刻听起来,格外叫人浮想联翩。

  “杨梅,那首《雁南飞》你唱得真好听,怎么一听就学会了?”阿明忽然想起了童年时听冬萍、杨梅、春桃唱儿歌,便问道。

  “哦,在电影预告里,我就学会了。这首歌真的很动听。”

  这一晚,阿明兴奋过头了,无论如何睡不着。一来他是个夜猫子,二来上班不用起早后,常去柳浪闻莺晨跑,于是他早早地起了床,到了城隍山汇观亭上。

  银白色的晨曦刚一露面,缤纷的朝霞接踵而出,一轮火红的太阳随之冉冉上升,光芒万丈。过了半个时辰,不知何故,云彩隐没了,天空中仅剩下了白云。山风忽然大了起来,转眼间,太阳被灰蒙蒙的云雾遮住了——好端端的天竟然变成了阴天。

  这一天,阿明和六指头去了余杭的瓶窑、良渚外调。一路上,溪流蜿蜒,田埂纵横,屋舍参差,稻花飘香。。。。。。

  那年阿明去淳安是看风景,而这次,虽然景色不错,然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杨梅,痴想得连一脚踏在水汪凼2里都不知道,六指头笑他了,这才回过神来。

  所有的阴霾似乎在一夜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是杨梅给他扫除的。今天他才真正体悟到了女人有着神奇的魅力。

  这魅力能使人喜乐,同样能使人哀怒,男人一旦被迷住了,便身不由己了,就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迷失了自我的方向。

  阿明回到家天快黑了,他觉得有些累了,吃完晚饭后,在床头靠了个把钟头,然后去了建军家。

  在建军的小房间里,子荣正在摸脑揉腰的,建军、宝生、定富则在一旁偷偷地笑。

  阿明觉得奇怪,便问怎么回事。定富绘声绘色地说开了。

  原来这几个没教养的臭小子跑到后院墙边去偷看邻居小嫂儿洗澡,窗沿太高,他们拿了张角爿凳儿3,轮流站上去偷窥。子荣看了不过瘾,抢了再看,一不小心摔倒了,后胸勺在墙上撞出了一个块儿4。洗澡的小嫂儿似乎听到了窗外的响声,立即拉灭了电灯。

  “煞括儿清爽!清爽得一塌糊涂!好看死了!真当好看死了!阿明,你来迟了一步,错过了机会,可惜!可惜!”定富替阿明感到惋惜。

  子荣斜着头颈,笑道:“定富,你表说了,再说要翘起来了。嗨,还是阿明小乐胃5,人在屋里坐,喜从天上来。昨天晩上位儿拷得急个套?”

  子荣这么一问,其他三个贼伯伯的瞄头就对准阿明来了,哦七哦八、下里下作乱问开了。

  “有没抱抱儿?”

  “有没打口s?”

  “有没**儿?”

  “有没翘起来?”

  “有没说爱你?”

  。。。。。。

  阿明被他们问得脸孔都红了起来,想吹牛皮,袋儿里没铜钿,怕请客;不吹牛皮,自己都没劲道说话,只不过握了握手儿,这有啥个好稀罕的?

  ——这几个贼伯伯见识要比他多出一箩筐、两箩筐哩。

  “相差一刨花儿被我拿下!”阿明打了一圈烟儿,正儿八经道。

  “哦?快说给我们听听看。”子荣已是迫不及待了。

  阿明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大通,最后总结道:“没经验,没道儿,被她滑脫了!”

  小弟兄们纷纷为他可惜,阿明肚皮里暗暗觉得好笑——这批小赤佬,只晓得谈b谈卵,没有一个正经的。

  “唉,男人不谈b,太阳不入西;女人不谈卵,困搞没性趣。”阿明暗叹道。

  阿明牢记着杨梅的话,一有空就去开元中学打听。好消息终于出来了,杭州钱江业余学校要开办两个高中语文班,面向全市招生,9月13日开学,礼拜二、四上课。

  这上课的时间与读日语正好叉开,阿明高兴死了,连忙打电话给杨梅。

  他们约好了一起报了名。幸运的是,入学考试都通过了;遗憾的是,杨梅被分到了高语(一)班,阿明则是高语(二)班。

  这钱江业余学校,为中国民主建国会浙江省委员会、浙江省工商业联合会于一九七九年四月创办的,总部设在开元中学,是省內规模最大的综合性业余学校。全校共有24个专业,220个班,聘教245人,学员近万人,校长詹少文。

  “杨梅,我小弟兄有个同学在莫干山,他邀请我们去玩,你去不去?”

  建军的同学小刘他爸是个大官儿,在莫干山疗养,他叫建军上山去玩。建军要带恋人小李去,于是叫阿明带上杨梅,这样男女都有道伴。

  能不能叫上杨梅,阿明心里头一点儿把握都没有。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在建军家里忐忑不安地拔通了她单位的电话。

  “后天,去三天。小弟兄有个女朋友也一起去。”

  “好,我请好假后给你电话。”

  阿明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顺当,跳将起来,高呼“万岁”。

  子荣和双珠同在一个组,两人都出去了,就没人干活了。他很羨慕,比阿明、建军还要激动,喉管十粗道:“做他们翻来!做他们翻来!阿明,你要记牢:先文昌(吻香),再青岛(揿倒),后昆明(困平)、济南(挤奶),最后京与北京(进与不进)就看你的本领了!”

  “子荣,说说容易做做难,你不了解杨梅,不会如心如意的。”杨梅痛苦的过去阿明从未说起过,她的性格他们了解个屁。

  正好定富要去安吉孝丰拉粉丝,四个人于是坐上他的三托儿,嘀嘀叭叭到了武康,转乘长途车从庾村上了山。

  这是秋老虎肆虐的日子,中午边儿的太阳有点儿毒。

  漫山遍岭的修篁,层层叠叠青翠得很。往山谷里看去,烟霭淡淡的在缓缓飘动。山道狭而陡弯来弯去的,有些儿凉飕飕的山风吹下来,只是那破壳儿客车冒着烟儿“突、突、突”地响,比乌龟爬行还要慢,最后停在了弯道口。

  司机倒是一点儿都不慌张,掀起驾驶座旁边的发动机盖儿,往水箱里加了一大桶水儿,招呼大家上车。一阵黑烟儿冒出,汽车又“突、突、突”往上爬了。

  终于爬到了荫山街上,小刘早已迎了上来。他是厦门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放暑假上山来看他阿爸。他说他等候两个多钟头了,然后介绍起莫干山。

  阿明等人才知道这山是个“清凉世界”,连蒋介石都来避暑过的,陈毅元帅还留下了《莫干山纪游词》七首,而山的得名,则是吴王阖闾令干将、莫邪夫妇铸剑的传说。

  峰峦叠嶂,绿竹似海,松柏参天,山泉叮咚,虫鸣蝉噪。杭州都是些小山儿,阿明等人没见过这么高的山,这么多的竹,这么大的飞瀑,惊叹不已。

  他们在芦花荡上头的422号洋房里住了下来,杨梅和小李一个房间,阿明、建军、小刘一个房间。小刘的阿爸红光满面的,只是不爱说话;保姆六十不到些年纪,客气得很,烧了不少菜蔬,多带笋的,如毛笋烧肉、笋干丝瓜等。阿明他们中午没好好交吃,肚皮饿得咕咕叫,坐在园子里,打开啤酒,在习习凉风中,吃喝得好开心。

  晚上,他们去荫山街看电影——《甜蜜的事业》。看完电影,八点半都不到,大家还很新鲜,于是摆开桌儿,喝起茶儿,聊起天儿。

  山岭沉睡了,一声蝉鸣,几声蛙叫,像是它的呼噜。月牙儿挂在松梢头,静静地似在倾听他们的说话。

  阿明这帮小弟兄,俗里俗气的,要么不说,一说就炸咙皇天,都是下作话。小刘毕竟是名牌大学中文系的,肚里货多,人也有教养。

  他娓娓而谈:“‘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莫干山的夏天,就是这般幽静。只是这句名句,犯了对仗中‘合掌’之忌,即上下句不允许是同一个意思。”

  他喝了口茶,仰头看了看月亮,继续道:“‘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这‘敲’字,原用‘推’字,这一字之改,更衬托出了月夜的宁静。你们想想看,夜里头‘笃、笃、笃’的敲门声是多么地清脆呀!”

  阿明他们像被上了一堂诗词课,不由得惊佩起他的知识来。

  起了个早去看日出,只是雾气有些重,天上又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太阳出来遮住了大半个脸儿,像姑娘儿羞羞答答的不肯露面,所以,看得不甚舒畅。

  吃完早饭后,五个人漫山遍岭到处乱走。

  一径万竿绿,风来罗拜忙——山色固然迷人,月色却更撩人!

  夜饭后,大家有些累了,各回房间休息。建军洗完澡后,也许骚得厉害,跑到小李的房间里,缠着她不肯出来。杨梅不好意思,便出来叫阿明散步去。

  这时月亮已升了上来,但天还没全黑。杨梅穿着一件白底红花的连衣裙,头发刚洗过,披散在肩头,散发着一股幽香。一眼望去,她就像个花仙子。

  “阿明,建军和小李他俩很开放的,也没什么顾忌,好像关系不一般。”

  “是的,他们好了有段时间了。”

  荫山街的路边有不少小野花,杨梅弯腰摘了一朵,放在唇边闻了一会儿,转脸朝阿明甜甜地一笑。这笑带着妩媚,带着引诱,阿明怦然心动,真想上前去把她抱入怀中。

  只是他怕她逆反,也懂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不敢贸然上前,站在原地回以一笑。

  杨梅走近来,拉起阿明的手,将小花儿塞在他的手心里,道:“阿明,路边的野花不能乱采呀!”

  阿明知道那话的意思,故意道:“杨梅,野花不采白不采啊!”

  【注释】

  1饿里饿作:杭州话,因性饥饿而做出下流动作。

  2水汪凼:杭州话,积水的小坑。凼读“荡”。

  3角爿凳儿:杭州人对小方凳的叫法。

  4块儿:杭州话,即小肿块。

  5小乐胃:杭州话,本意吃得有些舒畅,引申为得到实实在在的小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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