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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88. 桂雨

老舞生 莺鸣 6465 2024-06-29 17:13

  在曼妙的音乐声中,阿琴的舞步轻盈、优雅,给人以高贵美;当她跳起迪斯科来,那浑身的劲儿和扭腰摆臀的姿势,则给人以胴体想象美。

  阿明随着她的舞动而心血来潮,一阵汹过一阵,汹开了他的情窍。他终于抑制不住了,偷偷地将纸儿捏在手心里。

  阿琴刚才热烈的动作和绵软的情语,令他陡生起勇气来——在浪漫快乐的氛围下,这种勇气足以排山倒海。

  “‘今生不做风流鬼,阎王老爷拷屁股。’她都不害羞,堂堂阿明难道还不如一个女人吗?”

  阿明想起了定富在海边说的那句话,默默地鼓励着自己。

  他遍身越来越燥热了,这种燥热会叫人魂不守舍,最后炙毁理智。

  欢快的《在希望的田野上》乐曲声响起,这是连步的节奏,阿明勇气勃发,整了整衣服,主动走上前去。

  “阿琴,这只舞有点儿感觉,教我一下。”阿明声音说得有点响。

  阿琴休息后正要再上去,没想到阿明会主动请舞,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打了个瞪头憨:“你也想学了?”

  “这只舞儿好学。”阿明态度很明确。

  阿琴绽开了笑脸,握起阿明的左手儿来,脸色倏地变了,双腮顿时绯红起来。

  她捏着纸儿,不敢问他,生怕被旁边的人听到,便脉脉地看了阿明一眼。

  阿明重重地回捏了阿琴一把,走了半圈,假装跳不好,便退了下来。

  阿琴马上去厕所了,他若无其事地喝茶、嗑起瓜子儿来,眼睛却不时地朝那边眇看一眼,心里像等待判决似的,心慌卵跳的。

  “希望在田野上!希望在田野上!”他暗喑祝祷道。

  阿琴终于出来了,绯红的脸色退了不少。她朝阿明飘了一眼,会心地微微一笑,便当没事儿发生过似的,又去跳了。

  当她旋到阿明身旁时,又朝他看了一眼,紧接着又是一笑,然后像含羞草似的,别过头去了。

  这短暂的一眼一笑,旁人是木而搁置,只有阿明心领神会。他仿佛看到了春天的田野上绽开了金黄色的油菜花儿,希望的云彩从岭头飘了出来,融合到一片白云里去了。

  他的信心更大了,下午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摘了几片青枫囥进了袋儿里。是的,一不做,二不休,要进攻就进攻到底,管它后头会发生什么。

  阿明暗暗摸着袋中的枫叶,像一头蹲伏在草丛中饿极了的雄狮,贪婪地盯着不远处美丽的雌羚羊,嗅着它随风飘来的诱胃的气息,有点急不可待了。

  石屋洞晩上要关门的,下午四点多,按照活动安排,大家自由活动,想回去的就回去,不想回去的另找农家,拷瓦爿儿喝茶儿、吃夜饭。

  近二十个人不想走,他们出了石屋洞,找起农家来。

  这时天色不早了,喝茶赏桂的人散去不少,有些农家的桌儿已空了出来。

  “来,来,来,疙瘩好1!疙瘩好!地方大,桂花树儿多,徐志摩、郁达夫都坐下喝茶过的;中美建交时,周总理和美国总统尼克松也站在这里谈天过的!”一个看上去蛮儒雅的白发老翁站在小石板桥儿上,挥着手儿,热情地招呼阿明他们。

  菜场里的小西斯大都无知无识的,听到老翁的话儿有点儿木坏了2,以为他在说夜书3,都朝他乌珠白白4。

  还是阿琴有点儿文化,反应也比阿明快,故意问道:“你说的徐志摩、郁达夫是啥个朝代的人?”

  “这两个人都是民国文人,徐志摩是杭一中毕业的,他写过一首诗叫《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两句诗儿你们总听见过的。郁达夫是他的同班同学,《迟桂花》就是坐在这桂花树下写出来的。”老翁过去说不定是这村里的教书先生,肚皮里还真的有点儿墨水。

  老翁所说的话真的假的,大家也搞不太灵清。阿琴听他说得头头是道,便征询阿明的意见。老翁诗儿念到一半时,阿明心就动了——这笔生意非他家做莫属了。

  于是他们走过小桥,分成了几桌。

  现在卖的龙井茶包装虽好看,但几乎是假冒伪劣的。那时民风淳朴,“利”字还未当头,那茶叶滴绿光青,一看就是满觉陇当地产的龙井茶,而所用来泡茶的水,则是与虎跑水出于同一泉系的翁家水。

  青瓷杯里翻碧浪,紫铜壶中喷清香。那茶一泡上,便清香扑鼻,而四周天香随风,金粟遍地,令人惬意无比。他们边喝茶儿,边打起牌儿、嗑起瓜子,热热闹闹的。

  小王没有走,除出郦凤,其他几个团干部也没走。

  双珠也许为了避开子荣,没有来。

  阿明、宝生、子荣、定富打起了双抲5。那夜饭的安排,就归阿琴他们几个女人了。

  中饭的便饭,在嘭得嘭得声中早就消化掉了,阿琴每人叫了碗桂花莲子羹。那农家小女端上碗儿来时,阿明正在豁牌儿6,不注意裤子高头泼了一屎八脚,白涂涂7、粘答答的。

  程小麟替阿明打起了牌儿。阿明借了块小毛巾,便走到小涧边儿去汏了。那地方正在弯口上,被棚儿遮住了些视线,阿琴也拿了块抹桌布来了,蹲在他的身旁。

  涧水从翁家山上潺潺流了下来,那清水上面飘着无数金黄、淡黄、银白的桂子,满涧的芬芳,令人神清气爽,欲走还留。

  “拿着,放好!”阿琴边说边将一张折好的纸儿塞给了阿明。

  阿明以为打退票了,尴尬得很,再一看,那纸儿不是他给她的纸儿:“阿琴,这。。。。。。”

  “快放好!那是我写的另一首诗。”

  “另一首诗?”

  “是的。那首诗给你后,你一直没。。。。。。这首诗我早就写好了,不敢再给你。你今天终于给我回诗了,所以。。。。。。这里说话不便,明晚你不读书,老地方、老时间见。”

  阿琴说完就站了起来要走,阿明急忙拿出枫叶,塞在了她手里。

  她走后,阿明拿出诗儿,匆匆看了一下,顿时浮想联翩了。

  为了掩人耳目,他在涧边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回到了棚儿下。

  月儿爬上了岭头,天渐渐黑下来了,白炽灯光亮了起来,照在棚儿里很是温馨。

  草丛、涧坎儿里,断断续续传出蛐蛐儿的叫声——它们也许预感到活不长了,发出来的声音有点儿凄凄凉凉的。

  山岭朦朦胧胧的,夜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桂花树儿悉里索落响。桂子纷纷如雨,从棚儿缝隙中飘了下来,一粒一粒悄无声息地落在杯儿中,仿佛是窈窕淑女,躺在茵茵的草坪上,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等待着俊郎哥儿去亲吻。

  在靡靡的歌曲声中,大家吃起桂花炒年糕,或桂花炒蛋饭,汤儿是都放些桂子的榨菜肉丝汤或虾皮紫菜汤。很多人没吃过这饭汤,都稀奇死了。

  一块钱五斤散装啤酒,宝生、子荣、定富他们吃了木佬佬。也许白天跳舞时在阿琴身上捞的便宜还不够,吃饱喝足后,三个贼伯伯牌儿也不要打了,围看她又想打起她的套儿来。

  螳螂捕蝉,岂知黄雀在后。

  阿明不但又收到了情诗,而且明晩还拷好了位儿,心里笃定得一塌糊涂,烟儿叼叼,脚儿翘翘,看着他们那副猴相,心里实在觉得好笑。

  男人喜欢女人各有不同,比如有的喜欢高大健康、开朗活泼,有的喜欢小巧玲珑、羞羞答答;又比如阿狗喜欢圆脸蛋、胖笃笃的,而阿猫则喜欢瓜子脸、瘦几几的。同样,女人喜欢男人,类型也各有偏好,花儿觉得这个男人很好,草儿却觉得他一般般;草儿觉得那个男人好得没对位,花儿却不屑一顾。总之,情人眼里出西施,青菜萝卜各有所好。

  子荣和双珠的事儿早就过去了,子荣已找好对象阿明是晓得的,听说双珠也找好了对象,但两人平常在菜场里还是有股剪不断的味道。今天双珠不来,或许便是怕风言风语。

  子荣白天里似乎有些心思,话语不是太多,晚上老酒食饥饱后,便开始发大兴了。

  子荣:“阿琴,你今天格副打扮,摩登得一塌糊涂,实在叫我们眼热死了。老子的套儿像个乡巴佬,晚上从来不出门的,躲在屋子头只晓得打毛线,调情都调不起来!”

  宝生:“阿琴,你和你老公谈恋爱时,是不是像子荣的套儿一样?”

  阿琴:“差不多。”

  子荣:“阿琴,我套儿蛮怪里怪气的,我话语说多了,她厌憎我碎烦;说少了,或者不说了,又厌憎我冷淡她,你们女人为啥介怪的?”

  阿琴:“你问你对象去。”

  定富:“老子原先睌上出来蛮自由的,现在出来要向套儿请假,她高兴还好,一不高兴,嘴巴翘起,我就糟完了。阿琴,你老公是不是毛听你话的?”

  阿琴:“有时听,有时不听。”

  宝生:“我套儿也什个套的,要她说了算。今天出来搞活动,昨天晩上我嘴巴都说干了,想想还是像阿明那样一个人好。”

  阿琴:“那你就一个人好了。”

  定富:“一个人嘛,总不是回事体,憋不牢起来还是两个人好。”

  子荣:“定富说得对。阿琴,你老公在上海,多少日子见个面呀?”

  阿琴:“想见就见。”

  子荣:“见的时候肯定蛮亲热的,是不是?”

  阿琴:“不亲热见他作啥?”

  宝生:“阿琴,你婚房做在哪里?伢儿现在哪个管?”

  阿琴:“新房做在上海,伢儿以前我们管,现在由她奶奶爹爹管。”

  定富:“什个套说起来,你做人毛泻意地,无拘无束,同神仙差不多。”

  阿琴:“做人不泻意,做什个人?”

  子荣:“话是介套说的,但你总是一个人的日子多,没个人谈谈天,睌上木佬佬冷清的,你欢喜哪个,出去拷拷位儿啰。”

  定富:“宝生头颈候得老老长,我们队伍排在他后头。不过,阿琴,我们插队伍的本领还是不差的。”

  子荣:“不错不错。阿琴,要我们插队伍,你呛一声。”

  宝生:“阿琴连我都不藐一眼,还轮得到你们!”

  阿琴:“晩上回去,你们再去做梦吧。我劝你们一句,不管现在还是今后,屋里头的那个管管牢,不要叫他们不开心。”

  阿明不时地摸一下诗儿,喝一口桂子龙井茶,听他们谈天儿,心里头坦悠悠极了。

  【注释】

  1疙瘩好:杭州话,这个处所好。

  2木坏了:杭州话,即傻掉了。

  3说夜书:杭州话,乱说之意。

  4乌珠白白:杭州话,两眼斜视,露出眼白,即白眼看人。

  5双抲:扑克的一种玩法。两副扑克混合,四个人打,两两在一起,我们抓你们一对,你们抲我们一双。

  6豁牌儿:杭州话,即甩牌、出牌。

  7白涂涂:杭州话,涂了白颜色,即白乎乎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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