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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73. 玉梳

老舞生 莺鸣 6844 2024-06-29 17:13

  阿明这下明白自己刚才说漏了嘴,才惹得杨梅如此地生气。但这件事儿都过去这么长时光了,也解释清楚了,两人关系今天都发展到这样亲密的程度了,她为啥还放不下呢?

  “那是大人为了生活的事儿,我们小伢儿真当一点办法也没有的。杨梅,你表生气好不好?你想出气,今天你打死我,骂死我,我都心甘情愿!”

  “。。。。。。”

  “杨梅,到底急个套,你说话呀!”

  “我才不生你的气呢!”

  “哦?既然你不生我的气,为啥突然变了个人儿似的?”

  杨梅并未回答阿明的话,而是从挎包里拿出一件寸来长的东西来,那东西的柄儿上还有根红丝绳,她翻过来翻过去地抚摸着。

  “杨梅,这是。。。。。。”

  “玉梳。”

  “玉梳?”

  “是的。这把小玉梳是我小时候外婆给我的,她还经常一边唱着儿歌,一边给我梳头,逗着我玩。我一直来放在身上,它从未离开过我,今天。。。。。。”

  “今天急个套?”

  “今天我想送给——送给——你!”

  “送给我?”

  “是的!”

  “这么漂亮的玉梳送给。。。。。。”

  “阿明,你表再说了,拿着!今后无论在哪里,在什个时光,你看到这把玉梳,希望你会想起我,想起我是在万松书院的古道上送给你的。”

  阿明反反复复地看着那精美的小玉梳,心里头万言千语,不晓得怎么说了。

  “杨梅,你。。。。。。”

  “阿明,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我两家前世不知道作了什么孽,所结的仇越来越深,看来今生今世也难以化解得掉。我想,即便我和你走到了一起,恐怕大人也不会同意。所以,你要好好地保存着这把玉梳,不要告诉外人。如果你真心爱我,以后见不到我的时候,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梳一梳,这样所有的思念和痛苦也许会减轻一些,而你毎梳一次,我即使在遥远的地方,都会感应到的,因为那时我也在想你。阿明,我读初中的时候,就有不少男同学追我,还塞给我许多纸条儿,但是,你赠送给我的《咏梅》,是我生来得到的真正的第一封情书,虽然很含蓄,但我觉得这比直露更叫我思绪万千,情不自禁,我会珍藏它一生一世的!”

  阿明的眼泪水都快出来了,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纷乱的心情,上前紧紧地拥抱起她来。

  他俩扑通扑通的心儿似乎融化在万松岭头那一片白云里了,就这么紧紧地拥抱着,就这么热烈地亲吻着,许多许久。。。。。。

  阿明回到家里头,连吃中饭的心思儿都没有了,掼下碗筷儿,就躲进三楼的房间里,抚着摸着玉梳,如涛似浪的幸福感澎湃而生。

  在阿明看来,这不是件简简单单的玉器或装饰物,而是象征着杨梅对他的爱意,就像掏出心儿来交在他手掌里一般——这太珍贵了,以至于阿明不知道该把它放在哪儿好。

  他一忽儿吊在皮带上,觉得吊个女人用的梳子太背事滴答了;一忽儿放在袋儿里,又怕没见1;一忽儿想藏在屋里头,但上班没事体儿做的时候看不到它难受。

  “阿明,大白天的,你关着门儿,贼人见鬼2的在作啥?”

  老三推开房门进来了,见阿弟双手放在身后,一副相道不太正常,便凑上前去。

  “你手高头囥着啥西?”

  “没啥西。”

  “没啥西,要介紧张作啥?”

  阿明这下赖不下去了,只得把玉梳给阿哥看。

  “啊!介好的玉器!哪里来的,偷来的?”

  “哪里去偷?”

  “捡来的?”

  “哪里去捡?”

  “买来的?”

  “哪里去买?”

  “那你从哪里来的?”

  “杨梅送我的!”

  “杨梅送你的?难道她被你打牢了?”

  “早上被我打牢的。”

  “真的?”

  “骗你作啥!”

  “打到什个程度?”

  “呵呵,这个没啥好说的。”

  “说说又不要紧的,我又不会传出去的。”

  “打到打个口s。”

  “阿明啊,我比你多活两岁,还没你福气好呀!”

  “你自己去寻!”

  “到哪里去寻?”

  “街高头,厂里头,随你!”

  “阿明,这打口s的味道急个套?”

  “说不出口。总之,一个‘甜’字,外加‘兴奋’。”

  “‘兴奋’就是十昂,是不是呀?”

  “你下回3自己去体验吧。”

  “哎呀,阿明呀,杨梅介漂亮,连宝贝都送你了,你要把握牢噢,千万不要滑脫哟!这种事儿要趁热打铁。”

  “晚上我们还要去铁路工人文化宫看日本电影《生死恋》。”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阿明,你原先说与她‘志同道合’,我还当你发神经了,想不到发展会介快。木头有木福,跷拐儿能讨花姑娘,看来男女在一起,都要有缘份的,缘份一到,想推也推不开,想逃也逃不掉。”

  那电影票,是上午他们从万松岭那头翻下来,走江城路时路过城站买的。分手时,两人约好晚上七点半在水漾桥边傍头4。

  他俩每次出去拷位儿,傍头的地方都离家远远的,生怕被熟人撞见,以免传到大人耳朵里弄出事体来。

  阿明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把玉梳放在袋儿里为妙,这样每天能摸、能看,就会像在摸杨梅绯红的娇喘的脸儿,看杨梅闭上眼儿甜甜地迎上他的嘴唇的样儿。

  他生怕没见,于是用针线穿过布袋儿,吊牢红丝绳儿,上面打个活结头,时不时摸摸它在不在。

  《生死恋》太好看了,只是结局再罪过也没有了。当电影放到女主人公夏子因意外爆炸身亡,恋人大宫赶回东京悲恸地看着她遗像时,影院里响起了悉里索落的抽泣声。

  那个年代,中国拍的电影尤其是爱情片多以喜剧结束,如《庐山恋》、《甜蜜的事业》等,如果是悲剧片,那主人公几乎是为了革命事业而壮烈牺牲或光荣殉职的。《生死恋》的纯情故事,的确给人耳目一新,令人唏嘘泪下。

  大家都说,女人最会多愁善感。杨梅不知道揩了几次眼泪水了,在出来的时候,还在不停地揩。

  “阿明,正当巧了,你们也在看电影?”

  刚拐出大门口,迎面撞见了刘三姐和她的男朋友,这叫阿明又惊喜又忐忑。惊喜的是好久没看到刘三姐了,那些岁月里的往事历历在目,叫人留恋;忐忑的是杨梅在旁边,她会不会想他在外头还认识这么漂亮的姑娘儿。

  女人有第六感觉,对这种事儿特别地敏感,也会多想——不是吗?早上她还无缘不故5地提起冬萍呢。

  其实男人也有第六感觉,他欢喜的女人,这个女人与其他男人交往,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个动作,一句话儿,看一眼听一听就晓得有没有了,除非这个女人是妖精变的,隐藏得特别好——不过,这种判断男女有没花头6的本领,阿明则是后来舞厅里混久了,才渐渐练出来的。

  “刘三姐,踫到你也真难得。”阿明不得不应付。

  “是你女朋友?”刘三姐轻声问。

  “呵呵,——是同学。”阿明不好意思说。

  “她太像栗原小卷了,再像过也没有了,就像一个模子里出来的——阿明,你艳福不浅呀!”刘三姐还是轻声地说。

  “哪里哪里,八字还没一撇呢!”阿明搪塞道。

  杨梅似乎听见了,脸孔有点红起来了。她确实太像演夏子的日本女影星栗原小卷了,尤其是微笑的样子,这在看电影的时候,阿明就说过好几遍了。

  阿明与刘三姐说再会后,杨梅扭了一下他的手膀道:“那个刘三姐不错啊,你们怎么认识的?”

  “哦,七七年我在立新肉店做过临时工,踏儿哥,她是出纳,所以认识。”阿明见杨梅好奇而又有点儿吃醋的样子,实话实说。

  “她和你说话时嗲兮兮7的,看你的眼光也迷笃笃8的,好像对你有点儿意思,你们有没有拷位儿过?”

  “杨梅,她比我大两岁,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是同事而已,正儿八经的位儿绝对没拷过,只是有一次我提货回来,少了两只鸭子要赔钞票,她或许是看我罪过相,请我在望江门铁路边儿吃了一顿饭。”

  “其他没有了?比如一起看电影。”

  “没有了,也没一起看电影过。”

  “真的没有了?”

  “是没有了。”

  阿明不敢将城河里发生的事儿和送画册给刘三姐告诉杨梅,尽管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生怕多说多生出事儿来,所以瞒了她。

  初恋情人有说不光的话儿,如果脸孔对脸孔、鼻头傍鼻头没话语说的情人就不叫情人了,也好不了多久的,而处于初恋中的少男少女,眼中又是容不下半点沙子的。杨梅心细会多想的性格,阿明有点儿了解了,如果她问个萝卜不生坑,那么在河里头石骨铁硬是说好还是不说好呢?这送刘三姐画册的用意又何在呢?

  “少说为妙!”阿明暗忖道。

  好在杨梅是个适可而止的人,不是很刁钻古怪的那种女人,这点阿明对她的好感更添了几分。

  忽忽又放暑假了,小弟兄们各自忙着找对象、谈恋爱,聚会的日子越来越少了。这天子荣建议大家聚一聚,礼拜天去灵隐那一带耍子儿。

  说说是个杭州人,阿明还没去过灵隐寺,他也想去上上香,拜拜菩萨,保佑他和杨梅顺顺当当,心想事成。

  小时候,姆妈带他去净慈寺烧香过,讲了不少观世音菩萨的故事,所以在阿明心目中,最崇敬的就是观世音了。

  杭州到处是寺庙,但灵隐寺最大也保存得最好。那时的人没经济头脑,风景区都不收门票的,自行车可直接踏到寺门口。也许早,也许天太热,寺中人并不多。

  阿明在香炉中点燃三支香,在观世音菩萨像前跪拜了起来,口中默默祈祷着菩萨保佑平安,保佑健康,保佑与杨梅白头偕老。

  红烛闪烁着炽烈的火光,香烟缭缭绕绕的,青松翠柏在淡淡的氤氲里参差于山坡间,飞来峰下的溪水叮叮咚咚的,偶尔有鸟儿发出悦耳的啼鸣。

  【注释】

  1没见:丟失、遗失之意。杭州话的没读“抹”。

  2贼人见鬼:杭州话,心怀鬼胎、鬼鬼祟祟之意。

  3下回:杭州话,下次、今后之意。

  4傍头:杭州话,头踫到头,引申为见面。

  5无缘不故:杭州话,即无缘无故。

  6有没花头:杭州话,此指有没有暧昧关系。

  7嗲兮兮:杭州话,指女人说话时的腔调很动听和样子很娇态。

  8迷笃笃:杭州话,指看人时的眼神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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