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良心一出来,再加上知墨的打搅,她也就没半点干坏事的心思了。
她唉声叹气了几句,干脆跳过了流媚姐姐说的男女欢爱深入亲密关系这一步,只是解了自己的外衣,掰开他的手臂,就势一歪身子,在他臂弯里躺下来。
扑鼻而来的是苍木香,还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白挽瓷在金枝玉苑见到的男人,无不是满身酒气和臭烘烘的汗味,鲜少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如此的干净,纯粹,不由得深吸鼻子,多闻了几下。
顾少卿一动不动,呼吸绵长,极其安静,倒不像有些男人睡后,鼾声如雷,四仰八叉。白挽瓷一点睡意却没有,这么俊的一个花美男躺在身边,岂能安睡?
她干脆用手肘撑着下巴,歪着身子,近距离的看他。
就跟赏花赏草赏美人一样,美男酣睡,也是一副不可多得的画面。她的目光先是停留在顾少卿的额头上,平坦光滑,没什么抬头纹,唔,这就是老人们所说的天庭饱满,是个贵气多福的长相吧。
再往下看,那是一双横在峭壁上的浓密长眉,斜飞入鬓,不得不说,他的眉骨真的很高,近距离的看,更加立体了。白挽瓷忍不住顺着他的眉,从左到右的摸了摸,眉毛还挺硬的,根根分明,哼,跟他脾气一样,硬邦邦的,不留人余地,真是不讨人喜欢。
白挽瓷玩性大发,又逆着他的眉,摸了一遍,想象顾少卿醒来后,被她气的眉毛直立的样子。想到这里,她实在忍俊不禁,耸肩捧腹了许久,因为忍笑,鼻腔里也发出了哼哼哼,像极了小猪拱白菜的声音。
继续往下看,是顾少卿的一双眼,这算是白挽瓷最害怕的,不知为何,被这么一双凌厉含着雪霜的眸子审视,总会心虚。
嘿哟,他明明是个男修客,一个少年而已,身上却总有种严师夫子的气质,啧啧啧,显老!不像穆川,他看人就很温柔,不像这个臭家伙,眼里只有规矩。
不过睫毛倒是很长,还很卷翘,不是流媚姐姐用火柴烫过的那种人为卷翘,而是一种天生自然的纤长卷翘,浓密漆黑,如墨染一般。白挽瓷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声嘀咕道:“居然不掉色。”
再往下看,大概就是土淄国男同胞们最羡慕的高直鼻梁了。顾少卿的鼻梁,从侧面看,让白挽瓷想起了大漠的斜坡,记忆里小时候她总是去玩滑沙坡,往大漠斜坡上爬,真的很累呢,不过,从上面滑下来就爽多了。
白挽瓷伸出两根手指头,沿着他的鼻骨的最低处,一点一点的在鼻梁滑动,直到鼻尖处停下。
“下坡喽!”嘴里发出“咻――”的配音声,两根手指头从鼻尖滑到山根低处,看似智障的行为,她却玩得不亦乐乎。
白挽瓷是不怕顾少卿醒的,女儿酒的后劲特别大,酒量不错的人,沾上一杯,就能睡上大半天,更别说像顾少卿这种滴酒不沾,第一次喝酒的人了。
鼻梁玩完了后,剩下的便是唇。她的视线在顾少卿的唇上停留片刻,心想,唇挺好看,薄薄的,美中不足的是,唇色有些浅了,比起常人来说,略显苍白,倘若是咬出血色来,一定会更好看。
白挽瓷不喜欢顾少卿的嘴。他总是把什么规矩和戒律挂在嘴边,说话节奏跟和尚敲木鱼似的,讲一些假大空的道理,让人昏昏欲睡,听得烦死了。
她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轻在顾少卿的唇珠上一点:“你还是不说话,最好看。”
说起表情,她从来没见过顾少卿大笑或者大怒,想来这是一个喜怒不显于色的人。别说笑了,他脸上就没有外露过夸张的表情,好似一尊活佛雕像,只是会动而已。多见了几回,白挽瓷总觉得他是吹了过堂风,脸部面瘫,无法牵动面部表情。
他就这么躺着,真像是一朵安静的白莲花啊,白挽瓷这么想着,起身走到桌前,桌上摆着一个圆瓷缸,里面养了一朵白色睡莲,掐下白莲,回到床上,兴致勃勃的插在顾少卿的散发间。
美男搭配白莲,很是养眼。
只是,看顾少卿睡觉,是一件催眠的事情。即便是那张脸很好看,白挽瓷看久了,也有些犯困,本就喝了些女儿酒,醉意朦胧,哈欠一打,眼角微酸,手肘也撑不住沉重的脑袋,靠着顾少卿臂弯,终于睡了过去。
窗外的天光泛起鱼肚白,率先醒来的人并不是白挽瓷,而是顾少卿。他睁开眼时,大脑还是混沌的,头顶上方,轻纱床幔微微摇动,鼻尖有脂粉香气的味道,右边手臂麻木沉重,好像有千斤顶压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顾少卿才彻底的清醒。
清醒后,思维逻辑慢慢开始回复,顾少卿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妙。
首先,他的臂弯里躺着一个女人,名叫白挽瓷。其次,他睡在一个女人的房间里。最末,他的发是散着的,耳边还簪了一朵白莲。
顾少卿试图从中找出前因后果的逻辑。
时间往前推,昨晚他是喝醉了,然后中间有一大段的空白,再到现在,从目前的结果来看,他和白挽瓷应该是发生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顾少卿想抽回手臂,可臂弯里的女人睡得昏天黑地,两只爪子像章鱼腿的吸盘似的,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如此一来,动弹不得。他只好侧卧着,一边等她醒来,一边整理混乱的思绪。
混乱的思绪逐渐整理清楚,但奇怪的是,昨晚发生了什么,他竟一点也记不清了。过目不忘的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到底对白挽瓷做了什么。
难不成……他真的轻薄了白挽瓷?
正想着,臂弯里的白挽瓷,舔了舔唇角,迷蒙的睁开眼,与他对目相望。两人一时沉默,两相无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最终,还是白挽瓷打破了沉默和尴尬,她说出的第一个字,就让顾少卿胆战心惊。
第36章 你凶我 我哪有凶你。
“疼……”
顾少卿懵了。
她说疼, 是哪里疼?
顾少卿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惶恐和失措,落入白挽瓷眼里,她忽然觉得十分有趣, 神态扭扭捏捏,作出事后的小女儿态:“都是你的错!哪里疼, 你还不清楚?”
“我……真的, ”顾少卿像是遇到了千古难题似的, 眉头皱得如海底沟壑:“不清楚,是我的错吗?”
白挽瓷闻言,咯咯咯笑得花枝乱颤:“大傻子, 当然是你的错,你压着我头发了,能不疼吗?”
“头发?啊……对不起。”
顾少卿抽出手臂,一阵酸麻袭来。
他不由得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的下床。白挽瓷瞧着他的背影,倒有一分的茫然,二分的狼狈,三分的紧张。能在他身上看到几种复杂的情绪流动,实属难得。
顾少卿坐在桌边, 背对白挽瓷,不敢与她对视。一时口唇发干, 端起茶壶,往茶杯里倒茶, 倒着倒着, 茶水溢出了杯口,打湿了他的大拇指指腹,复而又堂皇的丢下茶壶, 抱着茶杯,大口的吞了一杯下去。
白挽瓷靠着床头,打量着顾少卿慌慌张张的神态,轻笑道:“你小心点。”
她思量,原来调戏小纯情是这种感觉,有趣,实在有趣。
“昨晚……”顾少卿润过嗓子后,才回头看床上的白挽瓷,咳了咳道,“我们发生了何事?”
白挽瓷却沉默了,只是垂下眼来,两只手绞着手帕。
此时她在想流媚姐姐的说的第四招――反转。所谓反转,意味着事态发展,会在对方的意料之外。
观察了这么长时间,她发现顾少卿是一个讲规矩有原则的人,尊师重道,对待同窗修客很好,这种人重情重义,说白了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她的无言,更像是默认了某件事的发生。顾少卿倒吸了一口凉气,大脑逐渐清明后,整理好措辞,一脸严肃道:“事已发生,我必定会对你负责。”
听他这么说,白挽瓷心里大大的意外,男人但凡遇到一夜情,第一无不是窃喜,第二无不是想逃避责任想翻篇,没想到啊,她还没提要负责任,顾少卿倒是先提了。
那么剧情要反转的话,她便是……拒绝负责?
白挽瓷抬起头来,面目显现出几分倔强:“顾少卿,我是喜欢你不错,但我并未要你负责,你便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你我今日之后,再不相见,你走吧,我会离你远远的,再也不打扰你。”
他想近,你便推远。
这就是流媚姐姐感情上总结的你推我拉之术。
顾少卿神情怔了片刻:“你……这又是何必,我们亦发生关系,虽无媒妁之言,但我一定带你去见我父君和母后,恳请他们为我们主婚。”
“我说了不要你负责,你还听不懂人话吗?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白挽瓷朝他吼道。
吼完她垂着头,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心想怎么会有那么执拗又傻的男人,可一个劲儿的想负责?
顾少卿听了这话,不知怎的,升起一股无名火,端着茶杯,却重重的往桌上一拍,夺步跃至床边,神情执拗的拽着她手腕,目光灼灼道:“白挽瓷!你昨晚还说喜欢我,我现在如了你的愿,你又不愿了?你这女人……怎的想一出,是一出?”
白挽瓷的手腕被他锢得紧紧的,他以往的手很冰,现在却烫得吓人,眼中的怒气,也像是平静的火山口,终于爆发了似的,喷发着可怕的怒火。
她怔怔的望着顾少卿。
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大动肝火,脸上掀起了巨大的滔天情绪。这就是流媚姐姐说的吧,只要你能引起男人的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就如荡秋千似的,有高有低,男人一旦对你生出了情绪,情绪便是促进感情萌芽生长的温房。
应对男人暴怒的办法,流媚姐姐也说了,唯有哭可以解决。哭也是有技巧的,那种鬼哭狼嚎式哭泣,还一把鼻涕一把泪,是不可以的,女子要哭得柔美,梨花带泪,我见犹怜,方可引起男人的恻隐之心。
白挽瓷又偷偷掐了一把大腿,眨巴着眼,两颗晶莹可怜的泪珠,含在眼眶里,要落不落,更是衬得双眸楚楚动人。鼻头是微红的,唇瓣轻轻颤抖,说话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你凶我……”
“我哪儿有凶你?”瞧见她哭了,顾少卿双目茫然,慌张辩解。
这会儿话说完了,两颗泪珠才沿着她绝美的脸庞簌簌滚落,抽嗒嗒道:“就有,就有,我知道你一直讨厌我,雀翎欺负我,你还帮着她,你们都欺负我,瞧不起我是勾栏长大的出身。”
“我哪有帮着她,”顾少卿深吸一口气,头疼欲裂道,“我哪有瞧不起你的出身,我何曾欺负过你?”
白挽瓷泪意涟涟:“就有,她能去十里桃林修炼,我就不能,她是金枝玉叶,配得上你这水极国太子,我是粗野丫头,哪里配得上你,我何苦讨这个没趣?倒不如远远走开罢了。”
顾少卿叹气:“原来你为这个生气。”
“你们都欺负我……”
白挽瓷继续淌泪,原本她是装哭,可哭着哭着,说着说着,倒真觉得自己挺可怜的,一路被人欺负过来,越想越气,越气越哭,一时止不住眼泪了,索性由着性子,呜呜哭得更欢了。
“你别哭了,”顾少卿不知如何安慰女人,语气干巴巴道,“我没这么想过,原来你们都是同窗修客,我一视同仁,但你现在是我……未过门的未婚妻,我当然更重视你,以后我自然会向着你,由着你,帮着你。”
白挽瓷泪眼朦胧,不相信道:“真的吗?我想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顾少卿郑重点头,怀里掏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子,轻轻替她拭泪:“只要是我能给的起的,便都是你的。”
白挽瓷愣了,双眸怔怔,但凭着他拭泪。心情一时百感交集,这么骗他,为何她有种良心不安?
她这么玩弄顾少卿,会遭报应的吧……
白挽瓷盯着顾少卿半晌,心底愧疚得很。
他这么好,实在骗不下去了。
“顾少卿,其实是知墨背你进来的,昨晚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是跟你开一个玩笑,你别当真,”白挽瓷心底悔意升腾,于心不忍,老实的坦白,“所以,你不用对我负责的。”
顾少卿神色微僵,眼底浮现愠怒:“你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白挽瓷垂头认错道:“对不起,我玩笑开大了。”
“白挽瓷……白挽瓷……你……呵。”顾少卿轻轻一嗤,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话到嘴边,硬生生收了回去,手里的那方给她拭泪的帕子,顿时成了个笑话。
他抽回帕子,冷冷拂袖,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白挽瓷望着他生气的背影:“顾少卿……”
喊了他一声,他却“砰”的猛关上了门。
白挽瓷深深叹气:唉,坏人做不彻底,就是这种下场。
流媚推门而进,见她坐在床边,唉声叹气,不免好奇问道:“顾少卿怎么走了?脸上好像很生气似的。”
白挽瓷又是一声叹:“我骗他夺我清白,他居然要对我负责,还要娶我回家,我这心里很不舒服,这不是玩大了吗?我实在良心不安,骗不下去了,就告诉他昨晚什么也没发生,我只是开玩笑,结果他就很生气的走了。姐姐,我明明以前很讨厌他的,但为什么,我现在却对他下不了狠手。”
流媚皱着眉头,瞧着白挽瓷劳心伤肺的模样,心头震惊,连忙道:“阿挽,到此为止吧,你别再继续骗他了。这不是你能搞定的男人。”
白挽瓷眼睑微垂:“是啊,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有他的康庄大道,我得走我的独木桥。”
流媚轻轻在她眉心一点:“不是一路人才好,忘了这事吧,好好修仙是正经。”
白挽瓷依偎在流媚的怀里,撒娇道:“姐姐,你说的几招我都会了,有一招叫狠狠地离开,我还没用过,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流媚拍着她的后背:“得到了再失去,这才是人世间莫大的痛苦。没关系,这一招,你最好一辈子也用不上。”
“哦。”
两姐妹说了一会子掏心窝子话,白挽瓷便回国子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