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廉狄便一脸倦意的揉了揉眼睛和太阳穴,仰面朝天半瘫半坐在沙发上。年轻人知道老师这几天没有休息好应该很疲倦了,便起身道:“老师,您先休息,我先走了。”
廉狄眼皮都没有抬,只是微微扬起左手手腕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年轻人便起身开门。
直到出门之后年轻人才把手套和鞋套完全摘下,当然,这也是老师嘱咐他的。在廉狄的家中都不能过出现他的指纹和任何有关的东西。因为就算廉狄落网了,也不会把他卷进来。
听到防盗门沉闷的撞击声,廉狄才睁开眼睛,将学生用过的水杯很仔细的清理干净,确保杯口上不会留下任何一点dna后,才翻开橱柜,拿出了几片安眠药,放到了嘴边后又缓缓地把安眠药放了回去,他觉得现在没有必要吃安眠药了,因为据他估计,以乌市刑警队的办案效率,很快警方就会找上门来,这一觉他不可能睡踏实。
把药品原封不动的放回去,将柜门关闭后,他拿着一个抱枕垫在脑后,半眯着静候警方的到来。
时间过去了三个小时,张山一行人风尘仆仆的从邻省回来,马剑正在办公室等着,三个人进去以后,孙鹏首当其冲的把钥匙递给马剑道:“队长,你这车有毛病啊!”
“你才有毛病呢,怎么说话呢?”马剑瞪了孙鹏一眼道。
“不是,队长,你这车烧机油啊,开着开着发动机就没劲儿了,一股子糊味,我应急车道停车看见排气筒都冒白烟了,可吓死我了。还好当时距离服务区很近,就近加了机油,不然我们就撂在半道上了!”一提到刚才的经历,孙鹏便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张山在服务区上了个厕所之后,他们也就行驶了将近四十多分钟,慕云就发觉油门有些不灵敏了,几个人在半路鼓捣了半天,最后还是一点一点的开到附近的服务区的。如果不修车的话,一个小时之前他们就到了,看来大众品牌的汽车是真的喝机油啊!
马剑又道:“是谁临走之前非说我这车比队里的车好开的?以后乐意开就开,有个车开就不错了,废话那么多就让你跑着去。”
“别说废话了,赶紧办正事。”张山轻道了一声后,慕云从公文包内把关于六年前的肇事逃逸案的详细资料档案递到了马剑手上,马剑一边逆时针解开缠绕在档案袋扣子上的白绳,一边听张山道:“根据汽车碎片的比对,确认是六年前在邻省流行的捷达出租汽车,当时这款车型在邻省非常多。而且根据过往的背景调查,六年前李勇的确还有一台出租车,但是在九月份出了一次很重的事故,撞在了大树上,保险公司直接建议做了报废处理,现在这台车已经报废了。我推测,他当时一定是把车子自己想办法修好,但却发现少了一枚碎片后十分心虚,处心积虑的一个月后伪造了一起重大事故直接将车报废,然后来了乌市定居。当年的案子本身就没有任何人证和物证,现在就连作案车辆都被报废了,案子肯定就一辈子那么悬着了,所以李勇也有点智商。”
马剑点头道:“估计是这样。”同时,档案袋已经打开,放在第一页的是李勇的个人档案,他随意的扫了两眼便抽出放在最下面,露出了第二张档案的主人公――廉狄。
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廉狄两个字摆在他面前的时候,马剑还是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一双浓密的剑眉在额头肌肉的带动之下微微挥舞。
“接下来的我来说吧。”慕云担心,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张山的老师,张山会有一些心理上的抵触,便主动接过话茬继续道,“当我们继续深入了解这个案子的时候,我们发现六年前的肇事逃逸案的受害人唯一的家属是一个叫廉狄的人,我们的同志里有人认识这个廉狄,他是乌市警校的心理学教授,还是市公安局特聘的刑侦顾问,还是痕迹学领域的刑侦专家,在我们这里德高望重,颇有名气。”
慕云一股脑把所有的发现抛给了马剑,孙鹏的存在感瞬间弱了起来,但有价值的消息都被这两位给说了,他也只能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做补充说明。他的心里郁闷极了,回来的路上张山不理他,又受到慕云的白眼,回来之后的功劳也快被这俩人抢光了,自己这是倒了啥霉啊?他心里把张山和慕云吐槽了个遍。
“廉狄这个人我认识。”马剑开口说道,转身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坐下,张山三人也不客气随后围在周围坐下。张山坐在了长条会议桌马剑的左侧,慕云坐在了右侧,孙鹏无论坐在哪里都得隔着一个人,瞬间有一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对于马剑的回答,二人觉得并不奇怪。因为廉狄在乌市警界的名气很大,确实是马剑这个级别容易打到交道的人,看到三人平静的目光,他轻咳一声,把手半攥拳放在嘴巴前面道:“只是认识,吃过几次饭,案子照办,不要有其他压力,不管涉案人员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都要秉公执法。这是一个人民刑警的职责。”
“是,队长。”
孙鹏立刻插话道,但慕云却把目光转向了张山。
廉狄是张山的老师,这件事情张山虽然没有在警局的内部传播过,但是马剑是略有耳闻的,马剑这么说的目的是一语双关,其根本意图醉翁之意不在酒,并不是在告诫他们不能因为他马队长和廉狄的关系如何,就不秉公办案了,而是在暗示张山,不论他和你有什么样子的关系,你都要时时刻刻恪守人民刑警的原则和铁律,绝对不容触犯。
能够坐到这个位置的人都十分善于讲话,张山自然能够听明白马剑的意思,因为他是马剑的手下,也是这起案子的副组长,是杀人案的主力军,从头到尾都是张山忙前忙后操办的。如果马剑直截了当的问张山,廉狄是不是你的老师?你可不要因为和他之间的关系就对案子有什么想法。
这样虽然直接,但是却很伤人。就好比一个公司的老板十分信任一个财务,把一个公司的命脉都交给他希望他给公司卖命,另一面却还在叮嘱他千万不要贪污一样。难免会令人心存芥蒂,所以马剑用这种很巧妙的方式既撇清了廉狄和自己的关系,又能敲打一下张山,给在座的三人敲响警钟。这起案子非同小可,他并不希望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导致这起案子迫不得已临阵换将,这样会严重的耽误破案进度和流程,毕竟上面是要求限期破案的。
当然,这句话里更加深层的含义孙鹏并没有听懂。
马剑和慕云的目光都下意识的转向张山,慕云把目光转向张山,是在下意识的提醒张山,她担心张山会因为廉狄的事情心不在焉,没有仔细听清楚马剑所说话的含义,不能及时的领悟这句话,然后被领导误会。
而马剑把目光转向张山,却是更深层次的敲打,他在等张山的表态。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巧妙,不论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遇到一些原则性问题的时候或者谈论到一些敏感话题的时候,就是一个斗智斗勇的过程。聪明的人喜欢躲过锋芒,愚蠢的人习惯迎难而上。
很显然,张山明白马队长的意思,某种层面来说,马剑这样做的目的并非对张山的不信任,而是对张山的一种肯定,代表着他对张山的看重和信任。他不希望张山会在这种问题上犯错误,他十分看好张山的前途,他希望张山能够多破悬案,多立功,成为一名优秀的刑警。
张山不动声色的点头,道:“是,队长。还有一件事,我在乌市读大学的期间,廉狄曾经担任过我的导师。”
他并不打算把这件事瞒着,马剑点头微笑,这正是他想听到的回答,但他仍然故作不知的问道:“哦?还有这事儿?那……你觉得廉狄的课程怎么样?”
张山如实说道:“廉狄老师是一个非常敬业,专业性极强的老师。他的教育是颠覆性的教育,每一堂课都十分生动,我在校期间非常敬佩他,他的每一堂课我都有做笔记,而且带病也会上他的课――很多的同学都和我一样,都认为上他的课非常有营养,有干货。”
“你毕业之后,和廉狄还有过联系吗?”马剑听到张山对于曾经的这位“人生导师”有如此的评价也有些不安,问道。
“没有联系了,但仍然很敬佩他。但我会恪守原则,铁面无私,如果队长为了避嫌,可以暂停我的731专案组副组长一职,请慕云同志接替我的工作,我会作为普通队员继续进行协查工作。”
其实案子进展到这一步,虽然没有什么足够破案的证据,但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心照不宣了一件事:那就是廉狄这个人有问题,就连马剑此时此刻也把最大的嫌疑对象的矛头指向了廉狄。
这话一说出口,马剑乐了,笑道:“张山啊,想什么呢?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你的前途是一片光明,这个案子你不用回避,仍然是以你为主导,正因为你上他的课程很认真,所以论了解,这里面你是最了解廉狄的人,所以这个专案组副组长你仍然是当仁不让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