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可真是狠心,拿了人家的脸就算了,居然连个坑都不给他挖,也不担心晚上做噩梦,梦到那人来朝她索命。”模样生得娇俏可人的少女强忍着恶心,打开了藏在袖中的一个蓝色瓷瓶,并将里头的透明液体往下滴落着。
没一会儿,那具无脸尸体就冒起了阵阵青烟,更在转眼间,化为一滩尸水,只等着那水一冲,便了无痕迹。
“还有你说她真的是小姨妈生的吗?可我看着她除了那张脸外,其他的地方哪里有半分相似,有时候我看着她突然朝人一笑的时候,我都觉得渗得慌。”少女的红唇不时翕动说着嫌弃的话,可手上的动作却是在实诚不过。
“要不是因为我们之间有那么一层血缘关系,我都不想出来帮她收拾尾巴。”
“可你每次都这么说,最后不也还是做了吗。”少年毫不留情的点破她的那点儿口不对心,同时更将手中的暖炉递了过去。
“还要我们也得赶快回山上了,要不然师父他老人家得担心了。”
“我马上就来,还有你说那人的性子怎么和小姨妈一点都不像,明明小姨妈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可生出来的这人完全就像是从那垃圾堆里捡回来的腐烂臭豆腐一样。”少女临走不前,还不忘嘟哝了好几声。
“龙生九子,九子皆不相同,不是还有句老话说得好,叫好竹出歹笋吗。”
而在这俩人离开后,岸边马上赶来了另一波寻人的队伍,其中为首的则是一身形瘦削,脸颊凹陷下去,眼下一片乌黑的青年。
“大人,属下也没有在这里找到夫人的身影。”
“找,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男人的嗓音就像是那等沙漠中许久未曾进水的旅人,又像是那拉破了的风箱一样来得沙哑难听。
“诺。”
现在距离时葑跳河后,已经生死不明的失踪了整整五日之久,其中不断有着各方势力在寻找着她的下落。
有明有暗,有正有邪,既有敌也有友。
而此时的青州城中则是一片歌舞升平的载歌载舞之景。
林拂衣许是因着连日来的忧愁过度,导致他连睡意都不曾浮现半分,而这院子里头的女人却是只多不少,连带着那股子呛鼻的胭脂味更恶心得他腹部酸水直翻滚。
那些女人说得好听是送来给他暖床取乐的玩意,可背地里谁不知,那就是派来监控他一举一动的。
许是翻来覆去许久未曾安稳入睡,不由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随意披了一件水色竹纹外衫推门而出。
今晚上的月亮好像格外的圆,唯有那星不曾见到半颗,同时他更不知道,那么久了,那人是否还会活着。
正当他百无聊赖的赏着月时,原先住在另一间屋里的清秀女子迈着摇曳生姿的花拂柳步,作势就要朝他身上扑来,却被他脚步微微一错,给扑错了地。
女子在错身而过时,红唇半启,飞快的吐出嘴里的话。
“大人,属下现在已经成功收到了镇威将军的来信,说是最迟会在三日内能赶来,不过在此之前,还希望大人能尽快寻到那藏觅赃银之地。”女人的嗓音压得极低极轻,只要风一来便散了。
“嗯。”林拂衣微微颔首,当是应了。
现在大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可之前的赈灾之银却仍是没有半分下落。
而在这几日来,跟随他一起前来的暗卫早已将这莫府里里外外都给摸了个底朝天了,仍是寻不到那藏银的地点,乃至连那最为发臭污秽的粪坑都派人去挖了,仍是不知踪影。
那么这不翼而飞的赈灾之银与粮草,又被藏在了何处?
处理一个贪官大可先斩后奏,可最怕的便是那倒打一耙,以及他口中那位皇城里头大人物的污水栽赃。
等第二日,许是接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后的莫天飞,再也等不及的来这流水轩寻了正在品茗赏舞的林拂衣。
“林老板最近几日在本官这里住得可还习惯,若是哪里有怠慢之处,还请林老板多多包涵。”莫飞天今日着了一件大红色金丝纹白鹤长袍,外头则披着银鼠毛大氅。
许是胖人冬日怕寒的缘故,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银错白枝缠花绕牡丹暖手炉,就连边上跟着的丫鬟手上都一人提着一个小火炉,好用以帮他驱赶周身寒气。
“莫大人安排的住所自然是极好的,说来今日莫大人不来寻草民,草民也正好有事要寻莫大人。”
给之斟了一杯茶水的林拂衣见这老狐狸按捺不住来寻他,应当是不知从何处听到了风声,也不知又是谁告的密。
“哦,就是不知林老板寻本大人是为何事。”莫飞天接过他斟好的茶水,却并不急着入口,而是放在一旁任由那白雾朦胧了彼此的视线,更任由茶盏内里的温度在一缕缕抽离而去。
“说来惭愧,草民在这里已经呆了好几日,也是该到了要启程归国之时。”
“可是本官有哪里招待不周之地,所以林老板才会那么急着离开。”莫飞天似乎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更像是在装傻。
“并非是莫大人的原因,而是因为草民担心自己离家太久,家里人会担心。”眼眸带笑的林拂衣顿了顿,指腹则摩挲着青玉牡丹缠墨兰茶盏边缘,继而唇瓣微扬道:
“若是莫大人来了青阳国,草民定然以贵宾相待,说来草民的主子,也很想认识大人。”
有些话无需说太明,就像是现在这样点到皆可。
何况他们都是聪明人,有时候和聪明人打交道时只需抛出一点苗头,对方自然能懂得话中意。
等莫飞天离开这流水轩之时,脸上则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就连那宽大的袖袍之中都藏着一张薄金花镶边的信封。
等莫飞天急忙忙回到书房后,连忙召来了自己养在手底下的幕僚,好为其出谋划策,就连那张带着私人印记的信封,此刻都明晃晃的摆在了最中间的那张案几上。
“大人,小的倒是认为此人不可全信。”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老者说出了他的心中疑虑,更是举起了三个例子。
一、大人是真的确定此人是来自青阳国的富商不曾?甚至连对方口中的那位主子是非是真实存在的他们都不曾得知?
二、则是此人来到青州城多日后,非但不见外出,就连那些送过去的女人白日间都不能同他靠近半分,反倒是他身边的那些小厮不断的从府里其他人的嘴里套着事。
三、则是为何那人出现的时间那么的凑巧,就像是早有预谋无二。
其下的不怪他多疑,而是因为有些事不得不慎重考虑,否则换来的只有死无葬身之地。
“我倒是认为那来自青阳国的富商可信,若是我们不信,现在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此时距离那群前来赈灾的人被我们关押到现在,已经有了十多日,何不信着他们一回,也好过继续在原地坐以待毙。”另一位年轻的青衫男子则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而在他出声后,竟是得了大部分人的赞同。
毕竟现在的他们就属于绳上的蚂蚱,只要是风在大点,或是那绳子在细点,等待他们而来的只有死无葬身之地一种选择。
“老奴还请大人三思。”年老的老者见莫飞天也要点头应下时,连忙出声阻止。
“张老怪,我看你是年纪大了,就连最近做起事来都有些瞻前顾后,这可一向是你的一贯作风。”刚才的年轻男人闻言,双手抱胸的嗤笑一声。
“你可知道,若是不趁机抱着这青阳国富商的船离去,难不成你想要我们都留在这里陪葬不曾,那些官员现在被我们关押了那么久,难保朝堂里头的其他人不会早就收到了消息,说不定现在就正带着大军在赶来的路上。”青年的一字一句,无一不是说在了莫飞天最为担忧的点上。
毕竟从他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便已经注定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可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若是有生的选择,谁还愿意下去见那阎王爷。
“可万一这林富商正是朝堂中人,或者他们将我们骗出这楚国后又怎么办,你们难道就有十成十的把握认为人家是君子,而不是那等披着君子皮的小人吗!”张老怪虽知他们说的是一个理,可是他的心里不知为何,仍是不安到了极点。
其实青年和张老怪说的话,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顾虑,其中还得端看那人是如何抉择的。
“不若今夜设宴请人前来,到时候………”其中一个留着关公美须的中年男人见着他们这即便吵得脸红脖子粗,也可能吵不出一个和解来的时候,忽地凑到了莫飞天的耳边。
“好好好,此计甚好。”莫飞天听着男人附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眼眸中的光芒更甚,就差没有抚掌拍快了。
而远在流水轩中的林拂衣并不知他们在书房中密谋了什么,今夜又有着什么样的鸿门宴在等着他踏入。
当天际边最后一抹玫红余晖散尽,那原先笼罩在红墙墨瓦上的橘红色光芒也在慢慢的褪去,最后只余下那黑夜沉沉。
说来,今夜当是林拂衣第三次参加莫府举办的宴席了,就连这席上的一些金贵之物,连他见了都忍不住感叹一句。
而这还不是他所见到的冰山一角,就是不知那座巨大的冰山到底藏在了何处,边上又围绕着多少由白骨和鲜血浇筑而成的暗礁。
“大人,属下前面跟踪莫管家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那贪官之前藏匿赃物的一个地点,现在属下已经安排了其他人往那处而去,想来等晚宴结束后便能得知那款脏银下落。”最近颇得林拂衣宠爱的一个女子,在借着给他斟酒的时候说着话。
此情此景落在其他人眼中,更像是那等有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林老板,你尝尝这桂花酒,这可是去年瑶瑶亲自酿的。”莫府的三小姐――莫瑶有些吃味的端着一个白玉雕花酒壶走了过来。
何况她之前可是听爹爹说了,要将自己许配给这个林老板的,之前她因着她爹将她嫁给一个满身铜臭味,并且大腹便便的商人时而心有不满的。
可是当今晚上她看见这个男人后,马上就转了念头,只因这男人的眉眼竟与她暗恋的那位探花郎有几分相似,加上她还听爹爹说。
这林暮家里头除了一位发妻后并未其他女人,等她嫁过去后,则会取代那个正妻的位置,原先那位正妻所出的儿子都会抱养在她的膝下,甚至就连那个女人都得由妻贬为妾。
“在下最近因着身体不适,故而大夫特意叮嘱了在下,要切忌饮酒,此番只能谢过莫三小姐的美意。”早已修炼成千年狐狸的林拂衣又岂能不明白这莫三小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可他明白虽明白,愿意不愿意还是另一回事。
毕竟这天底下,可不是任何一个女子都能换来他的以礼相待,甚至是刮目相看。
“若是林老板不饮酒,我们府里头厨子做的桂花糕也是一流的。”莫瑶就跟听不懂他话里的言外之意,正一个劲的往旁边凑,更将边上伺候的碧瑶与桃颜两个女人给挤开了。
也在无声的彰显着她的身份,以及炫耀着她的地位。
“大夫之前可没有说过这肠胃不好的人连桂花糕都吃不了吧,若是不喜欢桂花糕,这山药枣泥糕,海棠酥与玫瑰蜜枣糕的味道也是不错,林大哥可一定得要尝尝才是。”
眼眸半垂的林拂衣看着这递到他嘴边的海棠酥,只觉得满心厌恶,更是恨不得能马上冲回院子里头将全身上下都给清洗一遍。
边上的碧瑶能很清楚的看见主子眼中的厌恶,连忙娇笑的打趣道;“说来妾身之前一直听说莫府的荷花酥做得一流,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就是不知主人可否赏些给妾身尝尝鲜。”
“若是喜欢,便赏你了。”林拂衣侧身避开了那女子伸过来的手,双眉间凝聚的薄霜快要宛如实质一般。
“妾身多谢老爷赏。”得了回应后的碧瑶伸手接过莫瑶递过来的荷花酥,并三两下将其给咽进了肚子里头。
这亲昵的一幕,可直接将莫瑶给气得半死,若非顾忌着还有人在场,看她不直接冲上去划破那贱蹄子的脸。
“我和林大哥说话,你这奴婢是怎么回事,连最基本的尊卑礼仪都不懂是不是。”莫瑶沉了下气,红唇高扬满是冷嗤。
第132章 一百三十二、尘埃落定 “妾身……
“妾身不过是看着老爷不喜欢吃这荷花酥, 就想着帮老爷分忧解难的,还有莫小姐也真是的,明知老爷不喜欢这等甜腻之物还要往老爷嘴边塞, 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碧瑶话里鄙夷之色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明面上。
“呵, 本小姐做什么需要你一个下贱的奴才教训不曾, 反倒是林大哥有空也得要管教管教身边的丫鬟, 免得没大没小的,带出去不嫌丢了自己的脸。”
“老爷带妾身出去的时候, 丢不丢脸妾身不知道, 妾身只知道像莫小姐这样的,还未曾婚配就跑到男人席上大吵大闹的, 倒是生平罕见。”碧瑶顿了下话头, 连忙美眸大瞪,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方小声嘟囔道:
“也不知这莫三小姐的性子是随了谁的,不过大抵是女随母。”毕竟这莫三小姐的生母可是害死了莫老爷的原配才得以爬上来的。
“还请莫小姐让在下独自一人静静。”林拂衣见着这在耳边吵得就像是百十只麻雀的女人,终是忍不住的冷声呵斥。
“可是, 林大哥………”好不容易得了那么一个机会的莫瑶哪里舍得, 可是对上男人冷然的目光时, 即便在不情愿也得离开,毕竟女儿家在怎么样也得要些脸面, 哪里能同那等没脸没皮的相比较。
而此刻她的心里更是恨毒了那名叫碧瑶的贱丫头,等她嫁给林大哥后,她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将那贱人给发卖到那等最下等的窑子里去,方才一解她心头之恨。
席间,莫飞天和他的一干属下则在不断的观察着林拂衣的一举一动,并且那些派去的人很快回来了, 附在他耳边说的是,一切安好。
若当真如此,那么倒是说明此人是可信得过之人,可,为何她的心里仍是不安得紧。
“林老板明日就要离开此处,也不知下次在见时会是什么时候。”莫飞天端起手中的酒杯,对其遥遥一举。
林拂衣了然起身,举杯回应,“草民相信,应当很快就能同莫大人再次相见。”
“那么本官就等着林老板说的这句。”
“恭候大驾。”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让我们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在何处,本官先干了,林老板随意。”
“莫大人好酒量。”
今夜熄了灯后的青州城中静悄悄的,除了偶有几声夜鸟歌唱后并无他声,可掩藏在黑暗中的暗涌又有多少人得知,又有谁能分得清何为暗,何为涌。
先前在席上假醉,现在本应早已睡下的林拂衣此刻正拧着一双眉听着属下来报,手中则摩挲着那枚上好的白玉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