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机阁中。
外头的道袍小童见到递上来,并带着梅花红印的书信时,连忙慌张的小跑着往最里头的道观跑去。
“何事慌慌张张。”一旁的竹林中,许是被扰了清净的白袍男子不满道。
“三师叔,这是那人给阁主的信,说是现在要马上送到阁主的手上才行。”
“可是有关那人之事。”被称为三师叔的男人只是随意扫了眼那用着红梅印章的信封时,便能猜到到底是因何事了。
小童低头默不作声,俨然是默认之态。
“师兄现在正在闭关,你将此信交给我便可。”
“可是,好吧,不过三师叔记得要将这信交给阁主才行,不然宁生总担心会出什么事来。”宁生将信交到男人的手上时,却是忽地松了一口气,毕竟这神机阁中,若是阁主闭关了,一般都会由几位师叔处理这些事。
在宁生走后,男人则是将信封拆开,并迅速阅览了里头所发生之事后,只是越看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连带着被视为不祥之物的乌鸦三三两两的停留在不远处,他最为宝贝的樱桃树上都不予理会。
比较此事事关重大,相比之前的还不知要棘手多少。
那日陈府发生的事,就像是有人往那平静无波澜的湖面上扔下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层层涟漪。
窗外的天已然黑沉了下来,几颗繁星点缀于黑色星空,争当黑夜中最亮的那颗星。
时葑醒来后,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弥漫着缥缈竹香之地,并且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清隽如谪仙的容貌,还有她那只被男人紧握在手心中的粗糙大手。
“醒了,我还以为你会在多睡一会的。”林拂衣在她睁开眼时,便先一步醒来,并且习惯性的给她捻了捻被角。
“口渴吗,可要喝点水,或是还要在睡一下。”男人因着刚睡醒的缘故,连嗓音中都带上了几分沙哑,眼下则还挂着一抹淡淡的浅青。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又睡了多久?那日我晕倒后还发生了什么?还有是你救了我吗?”等她开口便是那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抛出。可是莫名的,她的内心深处不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此事事有蹊跷,往往不如她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可又是什么?
“等下可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记得你最爱芙蓉阁里的白糖糕,味珍坊里的八宝鸭还有醉仙楼里的酱板鸭。”他没有直面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避而就轻。
“我………”此刻的她有太多的疑问想要知道,连带着填饱肚子的问题也不怎么重要了。
“你的伤口未好,还是少说些话为好,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在她准备再次出声的那一刻,男人先一步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了她的朱唇,并将她欲起身的动作重新按了回去。
“陛下那边我已经为你请过假了,最近一段时间,雪客便安心在我这里养伤就好,其他的一切有我。”林拂衣对上她满是狐疑之色的目光,顿了下方道:
“那日我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你被几个黑衣人塞进马车里要带离皇城,我不放心便跟了上去并将你救了下来,你那日晕倒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两日,其中陛下得知此事后震怒,并且存在大理寺的尸体莫名的失踪了了两具,就连其中一具尸体的头颅再次被割下,此举更像是凶手在挑衅。”
“丢失的两具尸体分别是谁的?”双手紧攥着身下锦被的时葑,冷冷的出声,一张唇瓣更是不安的紧抿着。
“是陈家大娘子和那陈家三少爷,其中我们还发现了陈家人并未全部在那湖底之下,还有几位因着出门远游,正好躲过了一劫,现在衙门这边已经派人去寻他们下落,想必不日便有线索。”林拂衣伸手将她那黏在脸颊旁的一缕墨发别于耳后。
“若是当初的陈家人还有幸存,为何他们没有在湖底人打捞出来时马上赶来认领。”此事越到了最后,越往那扑朔迷离之处而去。
像极了暗中有人在布着一盘极大的棋,而她,陈家,刑部还有大理寺,皆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中之物。
“有些事等你吃完了饭后我在告诉你,免得若是我现在说了,你等下要是没有胃口的话,那我的罪过可大。”男人收回了温柔的目光,转而握住了她的手。
“雪客现才刚醒,加上多日来未曾进食,不如吃点清淡的为好,甜点就吃上一次你在宫里吃过的那道杏仁红豆羊奶羹可好。”
“我都可以。”她原先拒绝的话,可临到嘴边却是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不知想到了什么,方点头应下。
“等下可否给我换一间房。”住在同一间府邸还好,最为令她厌恶的还是像现在这样。
不但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更是躺在同一张床上时,总会令她回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特别是那个梦里的孩子,即便是假的,仍是令她如鲠在喉。
林拂衣羽睫轻颤,又深深的凝视了她许久,方才点了下头,只是并未说一句,好与不好。
只是到了夜间,虽是给她换了一间房,可这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她因为被那支箭矢伤到肺部的原因,使得她这几日都需要躺在床上静养才行。
而此刻的时葑正看着那对着她当面宽衣解带,并且换上亵衣,马上就要走过来躺在她床上的男人时,连忙上下嘴皮子一沾道:
“你的房间可不在这里,你过来干嘛。”
“如今雪客受了伤,我担心你夜间无人照顾,这才舍了自己。”林拂衣眉梢一挑,眸中笑意渐浓。
“别,我一个人睡挺好的,要是俩人睡,说不定还会压到我的伤口,还有我不需要人照顾。”见着他马上就要过来,时葑连忙将身体给大张成一个‘大’字,试图想要将这张床给霸占得个满满当当。
可是怎么没有人告诉她,这床也太太太,太大了点吧!!!
即便她已经将床给霸占了一半,可还剩下一半,即便一边躺一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可我睡不习惯,再说之前来楚国的那段时间里我和雪客又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之前的雪客可没有像现在这样扭扭捏捏,怎的现在突然在意了起来。”林拂衣不理会她眼里的厌恶和怒意,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和现在完全就是两回事。”
“若是照雪客的意思来说,之前的雪客不喜欢我,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日后便会喜欢上我了。”男人低下头,朝着她的耳畔处暧昧的吹了一口气,很明显的看见那只白|嫩的耳尖尖上红了个小尖尖。
“睡吧,若是晚睡对伤口恢复不好。”林拂衣扯过锦被帮他们盖上。
好在他们二人只是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并非是盖着同一张被子,要不然她非得要活生生气死才可。
大抵因着那残留在体内的药效还没过,导致她没一会儿便犯起了困,随即沉沉睡去。
等她睡过去后,本因躺在她身侧的男人却是睁开了眼,并满是痴迷之色的盯着她的脸不分。
复又低下头,用舌尖撬开了她的嘴,与那丁香小|舌相互嬉戏,就连他的手都不在满足的往那山峰之处攀爬。
此案件因着那次的刺杀后,逐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等第三天,她能下床走动后,不顾劝说的再一次回到了刑部。
而案件的线索,也正处于中断的位置。
听说她晕倒的那日,那陈府中不知谁趁夜放了一把大火,而走水的地方共有两处。
一处是那陈大人的书房,还有一处是那女子居住的后院,并且在扑灭火灾时,他们又在书房中发现了一条密道。
原先以为里面会藏着什么机密之事,只是谁曾想居然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小型的监狱,里面关押的俨然是早些年失踪的妙龄女子,并且里面还有一些被陈大人赎身买下的青楼女子。
还有那些女子为何会出现在暗道里,是否是被陈大人虐待而亡?或者陈家人是不是被人给报复了?
本来的案件都还处于一个不明不白的死结中,现在则又多出了另一个案件,不得不忙得刑部和大理寺加班加点到焦头烂额,却仍是寻不到半点线索。
今日的天乌沉沉的,空气中的朦胧水雾渐增,原先见到的日影逐渐化为虚无。
“小施怎么来了,你的伤不是还没好吗,怎的就随意处乱走动。”正在为案件处理得焦头烂额的尚书大人――章知礼见着她来了,又联想到楚王交代的事后,不由有些发悚。
原先他以为这刑部来了棵摇钱树,谁曾想会是那么一个金贵的,并且还得要好生供养着的主。
“下官自觉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何况这案件下官也是第一案发人。”时葑半抿了下唇,并将之前在府里整理好的一些思路递了过去。
“下官之前和少卿大人遇到埋伏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只断了线的七色蝴蝶风筝,并且在进入陈府时,其中的一棵银杏树上也挂有一只断了线的七色蝴蝶风筝,下官按照之前的记忆将那风筝的模样给画了下来。”
“除了这只风筝外,可还有其他古怪之地?”
“不知大人可曾听过,陈大人爱银杏树成痴一事。”
章知礼刚想摇头,忽地福如心至想到了什么,瞬间瞳孔大瞪。
等她出来的时候,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人的身上总会泛起刺骨的寒意,就连远处都泛起了朦胧的烟雾氤氲,
她伸出手想要去接住那从檐下掉落的水珠时,正看见被杏雨冲刷的模糊处,走来一个手撑天青色红梅油纸伞的青年,而他的手上除了提着的食盒后,怀中还抱着一个暖手炉。
“外头都下雨了怎么都不进去躲一下雨,还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忘记你的身子还未大好吹不得凉风了吗,雪客都那么大个人了,怎么连自己照顾好自己都不会。”眉头紧蹙的林拂衣将伞放在门边上,便马上拉着人往屋子里头走。
“你们这刑部怎的那么的穷,连个炭火都舍不得给你烧点,晚点我让人给你送点来,要不然这天被冻手冻脚到了也不舒服。”
“你怎么来了?”有些无语的时葑接过他强塞过来的暖手炉后,悠悠的来了那么一句。
“我若是不来,谁来给你送饭。”
“这刑部又不是没有食堂,何况就是走两步的距离。”
“刑部的饭菜有多难吃我又不是不知道,何况你本来就瘦,要是一直吃这些没有油水的,说不定哪日外头风大些都会将你给吹走了,到时我要去哪里找你。”林拂衣见她还呆愣在门外,修眉微拧的将人给拉进来,并将那油纸包里的糕点打开。
“等下燕珩就会送饭过来,你若是饿了就先吃点糕点垫垫胃。”男人见她始终不肯张嘴,便捏了一块做成梅花图案的红枣山药糕递到她嘴边。
“这红枣山药糕的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我有手有脚,想吃不会自己拿吗。”翻了一个白眼的时葑并未理会这已经递到她嘴边的糕点,而是拿起了另一块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林拂衣看着这停在半空中的手,只能将其收回放在了自己的嘴里。
“反倒是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我可记得因着两国来使,你们礼部现在早就应该忙得脚不沾地了才对,还有在过不久便要到了太后寿宴之日。”
“若是我连这点忙里偷闲的时间都没有,又何必养那么一群废人,再说我想雪客便过来了。”
“反倒是雪客倒是好狠的心,那日你离开后便再也不来寻我,若是我不来找你,说不定你都要忘记了我这人了。”林拂衣担心她吃了过多糕点会腻到,不忘给她沏了一杯茶递过去。
“林喜见,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恶心。”恶心得她连这糕点都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她真不知道以前那么正常的一个人,现在怎的成了这等矫揉造作的鬼样子,看着就令人倒尽了胃口。
“这怎么能叫恶心,这可都是我喜欢雪客的表现。”原先说不出口的恶心肉麻之话,如今倒是成了那等张口闭口的信手拈来。
还未等时葑恶怼回去时,门忽地被打开,随着杏雨斜斜入内的是匆匆从外跑进来,身上衣袍和帽子都还带着雨水的衙役。
“大人,我们在城西外发现了两具无皮女尸,死者正是那陈大人家失踪的大长媳和三房长女。”
“快带我去。”听到寻到了失踪之人的消息后,她连糕点也吃不下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现在外头雨下得那么大的,等晚一点再去又有何妨。”林拂衣在她起身时,先一步攥住了她的手,浅色的眸子中满是带着不赞同之色。
“若是晚了难保会发生什么变故,难不成林大人悠闲的日子过久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了吗。”懒得在和对方多说废话的时葑挣脱出他的禁锢,转身往外离开。
等她离开后,这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下林拂衣一人,连带着他也没有了继续待下去的闲情逸致,而是坐上了马车,前往楚国为青阳国使臣安排的驿站中而去。
第140章 一百四十、热闹的小年夜 此时的驿站中……
此时的驿站中静悄悄的, 连下人走路时都是特意放轻了脚步,以防惹了里头之人不快。
正在低头品茗,赏雨打芭蕉音的林清言看着这不请自来之人时, 却是连眼皮都未曾掀开半分, 显然是早就猜到他会来一样。
“大哥今日怎的有空来小弟这处了。”
“许久不见, 清言倒是好本事了, 不但当了仇家的一条狗,还帮着仇家来对付自家人, 也不知这些年是不是将林家的祖训都给忘了个彻底。”林拂衣看着这张褪去了年少青涩, 现已长成了一个男人的小弟讽刺不已。
“瞧大哥说的这些话哪儿跟哪儿啊,再说了, 我这个当弟弟的怎么会想着坑害自家人, 反倒是雪客表姐那么久不见,倒是出落得之前更美了, 光是看着就令清言心动不已。”
“就是不知那么久了,雪客姐姐是否还会认得我,并且她那个时候可是说了, 会对清言好一辈子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承诺现在还能不能作数。”少年语调微微扬起, 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
林拂衣听到他嘴里唤的是‘雪客姐姐’而非‘雪客表哥’四字时,瞳孔倏然收缩, 漆黑的眼眸中迅速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暗意。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男人掩于宽大竹纹袖袍下的手无意识收紧,满是带着森冷冰寒的质问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