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在汤姆的带领下,西装笔挺、精神奕奕的助理特工主管塔克·麦克丹尼尔再次造访实验室。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名助手,是个衣着精致且随和的年轻人,名字莱姆听过就忘了,不过他看起来是塔克重点培养的跟班。见到瘫痪的莱姆时,他眨了眨眼,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助理特工主管宣布道:“我们又从名单中排除了几个名字,不过事情有了一些新的进展。我们收到了一封恐吓信。”
“从哪儿寄来的?”坐在检验桌旁的朗·塞利托问,整个人看起来都皱巴巴的,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恐怖分子?”
“匿名信件,来源不明。”麦克丹尼尔一字一句地说。莱姆不怎么喜欢这个男人,但又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不喜欢的原因一部分源于此人对弗雷德·德尔瑞的态度,一部分源于其个人风格;还有一部分嘛,谁都知道,有时候讨厌一个人并不需要理由。
所谓云端……
特工主管接着说:“从内容上看就是一封典型的恐吓信,强调了生态环境的问题,但谁知道背后隐藏着什么呢。”
塞利托追问道:“你确定是他寄的吗?”
鉴于刚刚发生了一场动机不明的袭击,之后忽然冒出各种自称是幕后策划者的人并不奇怪。他们会假借袭击之名威胁政府满足各种要求,否则就扬言要实施更多袭击,哪怕真凶其实并不是他们。
麦克丹尼尔冷冰冰地说:“信中提到了公交车袭击案的细节,是真是假我们当然查过。”
这居高临下的态度正是莱姆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收信人是谁,通过什么途径投递的?”莱姆问。
“安德莉亚·杰森。详细情况我会让她亲自来说,我来是想第一时间把情况告诉你。”
至少这位联邦主管不是来玩政治、划地盘的。这个事实让莱姆心中的不悦略微减少了些。
“情况我也已经通知了市长、华盛顿和国土安全局。来的路上已经开会简单讨论了一下。”
只是并没有让我们参与,莱姆心想。
助理特工主管打开公文包,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张纸。莱姆朝梅尔·库柏点了点头,后者用戴乳胶手套的手接过信封,取出里面的纸,放在检验台上。他先用摄像头拍了照,纸上的笔迹文字便随即显示在实验室的所有屏幕上:
阿冈昆联合电力ceo安德莉亚·杰森收:
昨天上午大约十一点半,曼哈顿西五十七号大街上的mh-10号变电站发生了一起电弧闪爆炸事件。两个开口螺栓和一根本宁顿电缆将公交车站牌和变电站断路器后的电线连接起来;同时,关闭四座区域变电站,并提高mh-10号变电站断路器的电压上限,形成近二十万伏特的过载电压,最终形成了弧闪。
这次事件的发生完全是你咎由自取,是因为你的贪婪和自私。目之所及,整个电力产业尽皆如此,且必须得到制才 注释标题 应该是“制裁”,但这里嫌疑人写了错别字。 。安然公司摧毁了人们赖以为生的财产,而你的公司却在摧毁人们乃至整个地球的生命。罔顾后果、毫无节制地使用电力将毁灭这个世界。你像病毒一样阴险且不动声色地侵入我们的生活,直到人们再也离不开这个可以夺取他们性命的东西。
人们必须了解,和你所宣扬的不同,他们其实并不需要使用如此庞大的电量。你必须告诉他们该怎么做。限你于今日之内让纽约市各区轮流停电——将供电量降低至非峰值电量的百分之五十,并维持半个小时,实施时间从中午十二点半开始。若你拒绝,今天下午一点整将有更多人死亡。
莱姆向电话偏了偏头,对萨克斯说:“打给安德莉亚·杰森。”
萨克斯立刻照办,片刻后扬声器里传来安德莉亚的声音:“是萨克斯警探吗?您听说了吗?”
“是的,我现在和林肯·莱姆、fbi还有纽约市警察局的几位调查官在一起。他们把信带过来了。”
莱姆听见安德莉亚恼怒激愤地问:“是谁干的?”
“我们还不清楚。”萨克斯回答。
“总不会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吧。”
麦克丹尼尔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说:“我们正在调查,但尚未锁定嫌疑人。”
“昨天上午出现在公交车站对面咖啡厅里穿工装制服的男人呢?”
“尚未查明身份。我们正在排查您提供的名单,但目前还没发现有明确嫌疑的人。”
“杰森女士,我是塞利托警探,纽约市警察局。你能做到吗?”
“做什么?”
“信上的要求。也就是,降低供电量。”
莱姆认为和坏蛋们周旋不失为一种办法,如果一点妥协能够为调查争取到更多时间,用来分析证据或追查嫌疑人也是不错的选择。但这事毕竟他说了不算。
“我是塔克,杰森女士。我们强烈建议您不要妥协。从长远来看,这么做只会鼓励他们提出更加过分的要求。”他边说边看着对面的大块头警探,后者也直勾勾地回视着他。
塞利托坚持:“但这么做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
助理特工主管犹豫了,或许是担心让外人感觉警方内部不是一条心。但最终他还是说:“我坚持建议您不要妥协。”
安德莉亚·杰森答道:“这根本不值得探讨。让我在全市范围内将供电量降低到非峰值的百分之五十以下?这可不是调节灯光强弱。如果照信上说的做,就相当于更改整个‘东北电力中枢’电网的所有负载模式,导致几十个地区供电不稳或断电。我们有上百万用户使用开停式控制系统,一旦断电,他们的系统将彻底关停,进而导致数据转储和系统重置为默认模式。这并不是简单重启就能恢复的,需要好几天来重设程序,并导致大量数据损失。
“这还不是最糟的。有些人命关天的基础设施虽然可能有备用电源或发电机来维持供电,但绝非每个都有。医院的自主发电能力有限,那些系统也不是总能正常运转,那么做会出人命的。”
好嘛,莱姆心想,写恐吓信的人至少有一点没说错:电力、阿冈昆和其他电力公司的确渗透进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们活着都离不开电。
“如你所说,”麦克丹尼尔说,“不能这么做。”
塞利托皱着脸,一副愁容。莱姆望着萨克斯说:“联系帕克?”
后者点点头,在黑莓手机上搜索出首都华盛顿“帕克·金凯德”的电话号码和邮箱地址。那是一位前fbi探员,现在从事私人顾问的职业,是莱姆心中全美国最棒的文件鉴定专家。
“我现在就发过去。”萨克斯坐在工作台前开始编辑邮件、扫描恐吓信,然后点击发送。
塞利托“啪”的一声翻开手机,联系了纽约市警察局反恐部门和“紧急勤务组”——即纽约市自己的“特殊战术及武器小组”——通知各部今天下午一点左右将会发生另一场袭击。
莱姆对着电话说:“杰森女士,我是林肯。您还记得昨天给萨克斯警探的名单吗?员工名单?”
“是的,怎么了?”
“能把他们的笔迹发给我们看看吗?”
“每个人的?”
“能得到多少发多少,尽快。”
“我想应该可以,我们基本上和每个员工都签了保密协议。可能还有医疗健康表、申请表和开支记录表。”
莱姆对于签名能在多大程度上反映出一个人的字迹特征持怀疑态度。他虽不是笔迹鉴定人员,但作为法医检验组的主管多少还是懂得一些字迹鉴别的知识。他知道人们在签名的时候往往很随便(这么做很愚蠢,因为草草写成的签名会比认真写下的更容易伪造),但在写便条或做笔记的时候却会比较认真,而这些文字才更能反映出他们平时的字迹特点。他向杰森说明了这一点,后者立刻回应说会派几个助手一起找,尽量筛选出能够找到的所有非签名手写字迹样本。尽管她依旧不太愿意怀疑此事有内部员工涉及其中,但态度上却似乎缓和了不少。
莱姆转头叫道:“萨克斯!联络上了吗?帕克在吗?什么情况?”
萨克斯点点头:“他好像在参加仪式还是什么的,电话正在转接中。”
金凯德是一位单身父亲,有两个孩子,罗比和史蒂芬妮。为了良好地平衡个人生活和工作,他辞掉了fbi的工作以便更好地照顾孩子们,并像莱姆一样当起了私人顾问。不过莱姆知道,面对这样的案子,金凯德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参与并竭尽所能地调查。
犯罪学家再次转头对电话说:“杰森女士,可以请你扫描这些文件并发送至……”他挑起一边眉毛看了看萨克斯,后者默契地念出了帕克·金凯德的邮箱地址。
“记下了。”杰森回答。
“我猜这些应该是行业术语吧?”莱姆说,“‘轮流停电’‘甩负载’‘服务电网’和‘非峰值负载’。”
“是的。”
“这些用词能说明嫌疑人的任何特征吗?”
“不太能。这些的确是行业内的专业术语,但他如果知道如何操纵电脑和制造弧闪,懂得这些术语也不奇怪。任何从事电力行业的人都知道这些词。”
“你是怎么收到信的?”
“寄到我住的公寓楼来了。”
“你的住址是公开的吗?”
“虽然没有特意公开,但真想查也不是查不到。”
莱姆追问:“具体是怎么收到的?”
“我住的公寓在上东区,有门卫。当时有人按了后门上通知大厅接收邮递的门铃,门卫去开门,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封信放在他的工作台上了。上面还特别标注了‘紧急,立刻交给安德莉亚·杰森’的字样。”
“有安全监控录像吗?”莱姆问。
“没有。”
“后来这封信是谁处理的?”
“门卫。不过他只碰了信封,我找了办公室的送信工帮我拿上来的,所以他应该也碰过。当然还有我自己。”
麦克丹尼尔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莱姆抢先一步:“这封信送来得很及时,也就是说,无论写信的是谁,他都知道你住的地方有门卫,可以立刻送到你手上。”
麦克丹尼尔点了点头,这显然也是他刚才想说的。他身边眼神清亮的小跟班也点了点头,像摆在车窗前会点头的小狗装饰物一样。
安德莉亚沉默了一会儿:“我想你说得对。”声音中透着明显的忧虑,“看来他很了解我,甚至还相当了解。”
“你有保镖吗?”塞利托问。
“公司里有,我的安全部主管伯纳德·沃尔。您见过他的,萨克斯警探。他手下有四个全副武装的保安,每轮换班都有人负责。但家里没有,我从未想过……”
“我们会派巡警在你的公寓外蹲守。”塞利托说。趁他打电话安排巡警的工夫,麦克丹尼尔问:“你有家人住在这里吗?我们也应该派人去保护他们。”
安德莉亚再次沉默,过了一会儿才说:“为什么?”
“嫌疑人有可能利用他们作为威胁。”
“嗯。”杰森的声音听起来小了不少,有些干涩,像是有些受伤,但还是补充道,“我的父母住在佛罗里达州。”
萨克斯问:“你还有个弟弟,对吗?我看你的写字台上摆着他的照片?”
“我弟弟?我们平常都不怎么联系,而且他也不住在这里……”此时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片刻后杰森说:“那个……我很抱歉,州长来电话了。他刚听说了恐吓信的事。”
电话就这么“咔”的一声挂断了。
“这么一来,”塞利托举起双手,目光滑过麦克丹尼尔,最终停在莱姆脸上,“事情就他妈的变得相当简单了。”
“简单?”小跟班不解地问。
“可不是吗。”塞利托朝身旁显示屏上的时钟偏了偏头,“我们要是不妥协,那就把嫌疑人找出来。三小时之内,小菜一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