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即便是再不怎么情愿，到底还是跟着下楼了。
为了照顾贺云的情绪，晚晚特意亲自推着她的轮椅，沿着大环形楼梯，很轻松的就下了楼，然后――
一眼看到了楼下的饭厅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其中，只有苏贺她是认识的，在苏贺的对面，站着一个中年女子，而苏贺的边上，还有个中年男人，所有人都是站着的，只有当中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看上去年岁已经不小了，可保养得宜，就算皱纹满满，给人的感觉也还是很富态的。
不用说，这个一定就是佣人口中的“老夫人”了。
只是稍打量了一眼，晚晚就垂下眼眸，免得东张西望显得很没规矩。
也正是因为这一垂眼，看到贺云的手搭在了轮椅的两侧，紧紧的握着，手背上的青筋隐隐显现，应该是蛮紧张的。
一手依旧推着轮椅，另一只手则随意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
虽然，她并不知道贺云在紧张什么，害怕什么，但她大概能领会，这样庞大的豪门家族中，处境是如何的艰难而又惶惑。
“老夫人好。”
及至近前，贺云开口主动打了招呼，声若蚊吟。
因没人介绍，晚晚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好，但是又不能不打招呼，便随着贺云的称呼，也学着叫道，“老夫人好！”
孰料，原本和善的老太太眉头突然一皱，拧着眉看她，“你叫我什么？”
声音竟似乎有了不悦的意味，裴晚晚愣了下，她是哪里做的不对吗？
“咳……”一旁的苏贺轻咳了一声，一手扶着老太太的椅子后背，另一只手撑在餐桌上，微微弯下腰来靠近，“奶奶，既然人都已经来齐了，就让大家先坐下来，开饭吧。”
老夫人拧着眉看了他一眼，面上似有不满，但好歹是松了口，“都入席吧，让人上菜，别怠慢了‘客人’。”
说“客人”两个字的时候，她朝晚晚的方向特意看了一眼。
晚晚刚将贺云推入座，然后自己也在一侧坐了下来，抬起头，刚好跟老夫人递过来的目光碰个正着，四目交接，她更加茫然了。
总觉得老夫人一直在打量她，说敌意吧，好像也没感觉到，但又似乎对她有些不满。
可能这样家庭里的老人家，都比较不好相处吧，不然贺云也不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菜都是一早准备好的，很快就摆了满满的一桌，但是老夫人不发话，也没人敢动筷子，裴晚晚是眼观鼻鼻观心，尽量不掺和人家的家事。
想想在顾家的时候，倒是自由的多了，虽然顾佩芝也会有不少规矩，但是因着顾珩君的缘故，饭桌上很少能责难什么，而且，她本来回顾家的次数也有限。
老夫人拿起了筷子，其他人便也跟着动了起来，只是她一筷子伸出去刚到半空，顿了顿又看向贺云，“小云的伤……”
她话还没说完，先前那个站在苏贺对面的中年女子便抢先道，“没什么大碍了。也不过是一点小伤，劳老太太费心了。”
“伤是不严重，不过女孩子家，伤到腿脚若是影响了以后走路，也是不好的。以后，可别再这么冒冒失失的了。”
话中带着几分责备的意思，贺云依旧不吭声，倒是那个女子连连应声，“老太太说的是，小云我也训斥过了，以后一定严加看管。”
“妈，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都多大了，还看管……”
终于，贺云忍不住反驳，晚晚这才搞清楚，原来这个看着紧张度不比贺云少几分的中年女子，竟然是贺云的母亲。
之前听她跟苏可儿吵架那次，依稀听的意思，贺云以及她的爸妈，只是苏家的亲戚，然后在这里恐怕也只是借住，怪不得都显得这么唯唯诺诺的。
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的确是很不好受的，也不怪贺云宁可住宿舍也不要住在家里了。
“你还顶嘴！我看你真是在外面放野了，要不，我明天找人去学校把你的东西搬回来，你还是老老实实住家里来！”
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就少了那份怯懦，埋怨得也很顺溜。
贺云立刻声音高了八度，“我不要！妈，我已经那么大了，你不要再用你的那套来管我了好不好？”
“你――”
中年女子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太的声音打断了她，“好了，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我听阿贺说，是这位小姑娘救了你？”
被老太太一说，贺云果然就闷了，听到提起好友，又来了精神，“是的！老夫人，这是我的好朋友，她叫裴晚晚，这次就是她拉了我一把，她也是我的舍友，我们在学校一起住的很好，我……不想搬回家来。”
说到最后，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见好友有难，裴晚晚怎么可能不顾，连忙帮着道，“是啊，老夫人。贺云在学校里很自律也很独立的，我们大家都很喜欢她。而且作为大学生，我觉得离开家庭的怀抱，独立一点也没有什么坏处，毕竟我们也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了……”
咀嚼着这几个字，老夫人盯着她的目光有些出神。
自己说了一大通，对方没有任何的反应，不赞同也不驳斥，反而是望着她出神，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哪里不太对吗？
再看看贺云，她也是一脸狐疑，显然也是不明所以的。
“奶奶。”一旁的贺然轻轻唤了一声，接着又看向两个小丫头，“成年人。从法定年龄来说，你们的确是成年了，但是事实上呢？”
“我……”
贺云的嘴刚张开，就被苏贺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
“事实上，你们还在念书，还在享受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无论学费生活费等等，都要倚靠家里，所谓独立，也是在相对基础上的。你们以为，自己打打饭，收拾下**褥，洗洗自己的衣服，就叫独立了吗？”
他微嘲的眼神，让晚晚很是不爽，扬声道，“对不起，你这话我不能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