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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要这大明皇位有何用!(穿书) 第17节

  老村长想说话,所有的话堵在嗓子眼。他儿子狗蛋一抹眼泪,开了口。

  “先生,我爹说不出来。先生,二十年前,我们也告状过,可县衙不光不管,还把我们都抓进大牢,我叔,我大哥,就是那个时候没的。”

  一阵风吹来,吹动麦穗高粱穗“哗哗”作响,吹动一位位农户们身上的补丁,吹落他们脸上的一颗颗泪水。

  哭不出来了。

  心疼的不知道感觉了,都灰了。

  老秀才望着一张张麻木绝望的脸孔,瞳孔一缩,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火。

  二十年前,先皇刚刚登基的时候,乱,确实乱,他知道那个时候非常乱。可再乱,贵人们依旧锦衣玉食,唯有老百姓,叫天无声叫地无门。

  死了人,也只能肚子里咽。

  老秀才眼里精光一闪,话语掷地有声:“各位乡亲,老朽来到此地,大病一场,承蒙照顾。老朽感激于心。各位乡亲都是忠厚人,怎么会没有福报?”

  “老朽说皇上清查土地,并非虚言。皇上圣明,皇上两岁就知道打日本人给同胞报仇,皇上天上神仙下凡,不一样。其他庄子的土地退给农户,老朽亲眼所见,各位乡亲一定不要放弃,现在的县衙,不是二十年前的县衙。”

  一位位农户听着,却是眼泪默默地流,一个话语也没有。

  还能说什么那?说他们这里其实不是皇庄,是张国舅家的庄子?张国舅啊,多大的势力,皇上才三岁,哪里管的来自己的舅爷爷?

  村里人家,或者没有朝堂上的人见识多,或者没有世家子弟饱读经书,可他们一出生就在卑微里求生存,他们见过的人性丑恶太多太多——哪家那户的孩子没有了亲爹,过的是什么日子?

  姑姑叔叔外祖家,家家户户都争着抢着孩子的那点财产,恨不得杀了那孩子。他们都知道。

  他们知道,老村长天天说,等皇上长大就好了,那当年的先皇,不也是长大后就能管着张国舅了吗?日子再难,只要给他们留一点粮食,能活着,他们就满足。

  就在村子里的人,要为了妻子儿女继续忍下去的时候,就在老秀才琢磨着怎么上报此事,给村民们讨回公道的时候,更大的灾难降临这个村子。

  大腹便便的庄头领着一个举人老爷来,要卖了这个庄子。

  举人老爷要买下来庄子,做家族坟地用。

  “天天喊着租子高,天天喊着租子高。你们以后都不用交租子了,这回不闹了吧?”庄头鼻孔朝天地喊话,村民们感觉,他们头顶的天都塌了。

  田地不种了,他们租谁的田地去?他们是农户,农户不种地能做什么?难道他们要一家去做流民吗?

  沉默中,一位位村民爆发了。

  “我草你娘的。我先宰了你!”狗蛋首先扑上去,抓住那个庄头的脑袋就是一拳头,一拳头,一拳头……

  村民们一拥而上,围住庄头带来的人,甭管是举人老爷还是小厮奴仆,反正都是恶狠狠的,不要命一般,摸到石块是石块,摸到扁担是扁担,打!打死你们这些畜生!

  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发生的事情,再多的苦难,再多的冤屈,最人命关天的人命,在这两京十三省的大明,不会上达天听,也不会有哪个大老爷关注。

  那只是几个屁民罢了,那只是几个刁民罢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不一样。

  这次不一样。

  张家两位国舅生怕皇上要折腾他们,情急之下,干脆贱卖土地换银子,锦衣卫早有准备。

  徐景珩收到兴王和桂萼的合作的消息,一琢磨皇上的性子就明白事情要闹大,更明白依照张家国舅的嚣张肯定会狗急跳墙,指望着反正太皇太后护着,不管闹出来什么,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地位。

  徐景珩和几位阁老商议后,有一位指挥同知,安排人,挨个走访这些皇庄,挂着皇庄名义的庄子,人手不够,退休养老的老锦衣卫们也都出来干活儿。

  幸亏他们准备充分,老秀才在要闹出来人命的时候,掏出来自己的锦衣卫令牌,安抚好村民,抓住庄头和那个所谓的举人老爷,一起押送南镇抚司。

  所谓的举人老爷,乃是兴王派来的人之一,目的就是激起来村民的恨意,闹一场,最好来一个造反什么的,京畿地区出来反民,还是土地改革逼得国舅爷卖庄子,逼反的村民,看奶娃娃的好名声能剩下几分!

  南镇抚司,锦衣卫两个指挥同知之一的,申国公邓炳之子邓继坤,手握审讯结果,匆匆忙忙地打马进宫,找到徐景珩。

  “禀告指挥使,兴王朝大同派人去,临走前秘密叮嘱的一句话是:‘护着自个儿的小命。’”

  徐景珩眼睛一睁:“大同巡抚,张文锦?”

  “正是张文锦。指挥使,张文锦有勇有谋,派往大同边境正合适,然而他性子急躁,他若是为了加强战备,命镇卒催督卫所军户甚急,恐怕激起众怒。”

  “岂止是‘众怒’?大同边境的军户,不是江南军户。我担心那里会有兵变,你立刻给张文锦发八百里加急,派锦衣卫日夜赶路,赶去大同。”

  “属下遵命。”

  邓继坤匆匆忙忙的来,火急火燎地离开。徐景珩接着吩咐人去通知西厂大太监张永,有他去通知大同的镇守太监;吩咐人去兵部,八百里加急发公文去大同总兵府……

  他一项项安排出去,尤其这秋收季节,又到了蒙古人南下打秋风的时候,心里头担忧边境安危,内伤发作脸色又开始发白,只得安静地躺回去躺椅闭眼养身,奈何不一会儿,又有其他人前来汇报事情。

  这个时候已经是巳时五刻,奉天殿里头的朝会还没结束,徐景珩担心皇上,待在奉天殿后殿按兵不动。那头,奉天殿里头,闹闹哄哄。

  奶娃娃皇上睡一觉起来,本来按照平时的习惯,是要去玩玩乐乐的,反应过来又要上朝,生气。

  可是生气也不行啊。他是大明皇帝,他的五个手指头打架打的厉害,他要管啊。他就更生气。

  奶娃娃皇上生气于自己的手指头不乖乖,再次上朝就是小胖脸板着,“三岁看到老”的年纪,身上的那股子气势隐隐外露,群臣心里打突,虽然觉得三岁的皇上不可能有这样的气势,到底是不敢再吵着他。

  这个说“先皇的正德三年,先皇曾经深夜里单独留下建昌伯,在宫中夜谈,敦敦教导,建昌伯以头触地,表示悔过,以后逐渐收敛。终先皇一朝,谨小慎微,和和气气。”

  那个说“元和二年,建昌伯同周太后的弟弟‘长宁伯周彧’抢庄田,以至于家奴上街群殴,还招纳无赖,为非作歹,世人皆知骄横。”

  这个说“这是大明外戚的通病,上一任定国公徐光祚、外戚玉田伯蒋轮、昌化伯邵蕙等等家人豪奴,都是作威作福的。大明外戚不为将不为相,就封一个爵位占据一些土地咋么了?”

  这个说“不怎么,也不要怎么,就是把土地还回来,这也是怎么了?那失去土地的百姓,失去税收的国库,又该怎么了?”

  大臣们说着说着,嗓门又大起来,可到底是谁也不敢和皇上提,那当年孝宗皇帝和太皇太后,护着建昌伯,建昌伯做的那些恶事,因为弹劾建昌伯死的人一个又一个。

  可饶是如此,小娃娃也听得起来杀心。

  无他,提到他爹了。

  王守仁老师说,他是皇帝,他爹去南京了,在北京就是以前的皇帝了,人称“先皇”,他记得。

  建昌伯就是他的小舅爷爷,小娃娃刚刚记得名号。印象中这个人经常进宫,祖母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但小娃娃不喜欢。

  建昌伯害怕他爹,他爹在北京的时候乖乖的,他爹一离开就欺负其他人。

  小娃娃奶声奶气的话语响起来的时候,群臣是真的吓到了。

  “建昌伯,砍脑袋。”

  小娃娃的模样,一点儿也没有什么,这是我舅爷爷,我祖母的亲弟弟的那些顾虑,他三岁的年纪,单知道祖母和爹娘是他的亲人,建昌伯?叔叔姨姨伯伯表哥表姐的几万口子,在他心里都是大明子民。

  和那大白猫、大花狗、牡丹花、木兰树……没有任何区别。

  是的,小娃娃这个岁数,都还没有人类区别于其他物种的区别,哪里有他爹当年的那些顾虑?

  “建昌伯,砍脑袋。”小娃娃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只记得他爹说过,外戚宗室什么的,都不要管,也不要护着。谁惹他不开心,他就砍脑袋。

  现在他就不开心,非常不开心。张家土地多,查。要查一下就这么难?

  小娃娃想不通。他想去玩乐,就越是觉得这龙椅坐不住,身上的杀气更重。

  可是他不知道,他要砍建昌伯的脑袋,更难。

  说起来张家,本只是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小官人家,因为当年的孝宗皇帝选张家姑娘做太子妃、做皇后,且恩宠异常,张家瞬间飞黄腾达,四十年来,风头无二,其人脉亲属关系,遍布朝野。

  几位阁老震惊于小娃娃的怒气,但还是耐心等候——建昌伯老实了十多年又如何,建昌伯该死!

  群臣亲眼目睹皇上的怒火,清流改革派们震惊,但怎么会给建昌伯求情?就是同为外戚,比如那定国公,一早上就决定了怎么站队。其他人更是人人求自保。

  可他们能自保,有些人不能啊。

  除了武定侯,这四十年来和张家联姻的,因为张家爬到朝堂的大臣,那真不少,他们不想失去张家这颗大树,更怕皇上因此厌恶太皇太后,彻底失去庇佑。

  一个刑部主事,建昌伯的姑父,站出来:“请皇上宽宥。太皇太后人机智贤明,多年来辅佐孝、武两帝成政事。请皇上只看太皇太后。”

  一个礼部左侍郎,建昌伯的表姐夫,站出来:“请皇上宽宥。建昌伯除了占据良田之外,并无大恶。即使是那些恶事……都是外戚勋贵人家的常事。”

  一个佥都御史,建昌伯的亲叔叔,站出来:“请皇上宽宥。建昌伯占据土地,欺压百姓,处罚建昌伯送银子赔礼道歉,送回土地。”

  一个翰林院的孔家子弟,建昌伯的儿女亲家,站出来……

  一个通政司右参议,建昌伯的诗词好友,站出来……

  没站出来的大臣,都是默然、不语。

  大明朝的外戚张家,势力已经这么大了吗?已经和孔家联姻,亲友门人弟子遍布朝野?

  弘治四年,太监何文鼎为人正直,且镇守边疆颇有战功,就那么一次回京,因为不知情,拿金瓜阻挡建昌伯和其兄做坏事,还向皇帝提示这两兄弟不法,当年的太皇太后激怒孝宗,派李广去惩罚何文鼎,生生打死何文鼎。

  弘治八年,孝宗皇帝因为妻子和两个妻弟的哭诉,不光大肆赠与张家田庄,还赠与盐课二十万两,其他外戚宗室纷纷眼红,都去抢占民田,贩卖私盐。

  正德元年,刑部侍郎李东阳上书,揭露建昌伯作恶。当年的太皇太后恼怒,唆使正德皇帝要杀李东阳,幸亏正德皇帝知道回护大臣,只罚俸了事。

  正德十年,建昌伯的心腹家奴上告建昌伯虐杀僧人、奴仆,人证物证都查实了,要结案的时候,人证全都忽然死在牢里,很多人都怀疑是太皇太后下手。

  一桩桩,一件件,建昌伯怎么就不该死?怎么宽宥?

  武定侯不出声,张璁也不出声,定国公化身隐形人。大殿里,就听这些和张家密切的人极力维护,没有其他任何人说话。

  当年的太皇太后,长得极好,精通诗词音律,且为人相对谦和、通情达理、处理宫务更是能干精明,唯一的毛病,就是护着两个弟弟。可就这唯一的毛病,害了多少人命?

  都知道认真追究起来,当年先皇就应该押送张家两兄弟午门斩首,可是……可是……可是,土地改革,不能任由发展下去。

  可是,他们该怎么求情?

  真要太皇太后和皇上哭?

  这是他们最不想走的一步棋。祖母和孙子的情分,不比母子,用一次少一次。

  而皇上年幼,又有宫人老师伴读锦衣卫们抚养长大,本身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的感情就没有多深。

  还有皇上的性子。

  他们一时间又想起,曾经先皇对外戚们的杀意,一时更是沉默。

  沉默中,就见奶娃娃皇上在龙椅上,动一动小身板,目光落在刑部尚书的身上,小胖手一指下面求情的这些人,就一个字:“查。”

  !!!

  !!!

  “扑通”“扑通”,瞬间大殿里下饺子一般,乌泱泱的跪下一大半的人,也分不清哪一派哪一系的,反正一个个都高喊着:“皇上,万万不可。”“皇上,万万不可。”

  皇上眼睛瞪大,张口就要全部砍脑袋:“余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哭喊的大臣因为锦衣卫侍卫们蓄势待发的动作,齐齐哑火。只是小娃娃皇上的话也被一声大喊打断,原来是那一直沉默的桂萼,又开始喊话:“皇上,臣有本奏。皇上,臣有本奏。”

  皇上瞪向桂萼,即使是他的魏征说话,他也还是生气的,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地显露怒气,大有桂萼也惹他不开心,一起砍脑袋的架势。

  桂萼的怀里还抱着那个花盆,他迎着皇上的目光,即使脸上抹着黄黄的药膏,也依稀可见面色镇定。

  桂萼动作缓慢地站出来,给皇上磕头行礼,恭敬地放下墨菊花盆,再次磕头行礼,他也没有起来,直接说道:“皇上,臣有本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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