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修以杨燮副将的身份,抽调五千士兵,于昨晚深夜出发,偷偷潜入黑魔山中。
每位士兵背着一筐子石头。
水墨恒扎营的附近,方圆数里的石头全被洗劫一空。
本来就显露于地面上的,或是埋藏地下不太深的,或是树林草丛中的,凡是肉眼看得见的能扒出来的,无一幸存。
杨燮在士兵眼中的地位还是蛮高的,让士兵们深夜出发便深夜出发,让不许说话便没人吭声,让上山便上山,没有一个反对。
张简修不禁暗自感叹,这辽东的军户是讲究哈,比京城的厂卫不知强多少倍。
东厂和锦衣卫那帮孙子。
操,领的俸禄比普通军户都多,可一个个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在京城若非高官厚禄,那帮孙子见了都不鸟你。
即便见了有钱有势的,他们通常也是当面点头哈腰,背后指指点点,甚至戳人家脊梁骨,干了许多不是人干的事儿。
在张简修的潜意识里,京城里的厂卫天生就有一种优越感,只要皇帝不在,他们性子野得很,动不动想上天。
其实,张简修还是有点天真。
辽东的军户一样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然,他们野肯定不是仗着自身有什么优势或在天子脚下,相反他们是仗着天高皇帝远管不着他们。
在辽东,经常有士兵不满朝廷派来的中官,直接杀了的,或丢下城墙喂狗的,或偷偷弄死的,不在少数。
大明本是以文制武的治国方针,巡抚与总兵官虽然官职一样大,可总兵官要服从巡抚或总督。
但辽东似乎是个例外,李成梁几乎一手遮天。
辽东的士兵都很服李成梁。一是他有钱,懂得收买人心;二是他会打仗,跟着他不愁军功。
而杨燮,本来就是杨氏一族的成员,名声不用说,加上他又是李成梁的心腹,自然威信很高。
所以,这里的士兵见了杨燮都相当顺从,并不是像张简修想象的那样,他们身体里没有反骨,而是取决于“领导”。
若不是杨燮,换作其他人,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而“相当顺从”正是张简修这种冒牌领导需要的:来来来,都少说话,多干事,别瞎比比。
这才导致张简修接到任务后,进行非常顺利。
黑魔山有点儿像广西的莫氏山,满山丛林,虽然山中的树木没有那么茂盛高大,不及广西连绵不绝的十万大山,可在这里藏身,也不费吹灰之力。
五千士兵找好各自的位置,然后放下石头,就在山中和衣而睡,算是迷糊了一觉。
美美地睡一觉,谈不上。
毕竟山中不仅冷飕飕的,而是潮气重,若非军人身板好,普通人估计都睡不着。
睡过一阵子,天色亮了。
直到那时,张简修才告诉他们石头的用处。
士兵们没有任何异议,只管遵从,各自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啃完后,全神贯注地盯着山下的道路,等候速把亥的到来。
……
比起张简修,李如柏就没有那么安静了。
他不是晚上出发的,而是在水墨恒和莫颜出营帐后。首先,他挑选出他认为战斗力稍弱一些的五千士兵。
都是他家训练出来的,想选谁就选谁。
可当选出来交代完任务后,士兵们立时哗然,交头接耳,似乎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士兵出征,只鼓噪吆喝,不打仗?
这还是士兵吗?
难道打口水仗?
可口水仗,五千人,也拿不出手啊?
水墨恒虽然不清楚,现实中的李如柏,到底继承了他爹的几分作战本领,但可以肯定李如柏不是一个无能的人。
听到士兵们叽叽喳喳,李如柏大喝一声:“都给老子闭嘴,赶紧该吃吃,该喝喝,一会儿鞑子来了,把吃奶的力气全都拿出来,使劲儿鼓噪吆喝,听明白了吗?”
“明白。”
士兵整齐划一地回答,顿时间消停下来,有什么疑问,也都咽进肚子中。
他们不傻。
李如柏,参将之职,李成梁之子,惹不起啊,服从是最佳的选择。
只是他们不明白,只管鼓噪吆喝,却不杀敌,那军功何来?又哪来的奖赏?
对于士兵,得不到奖赏,得不到军功,那干什么劲啊?
李如柏似乎瞧出了士兵们的心思,接着又大声说:“所有跟随本将的将士,都无条件地加俸一月。而且本将在此承诺,回去我爹论功行赏,绝对少不了各位一份。”
“标准呢?”
一名士兵弱弱地问。
娘的,一听这就是个实在人。
承诺当然不能泛泛地说,否则等于没说。
鸡贼啊……
李如柏扫了一眼,但没看出来是谁问的,不得不补充道:“无论赏银还是军功,以最高奖励为参照,各位减半。”
听懂了。
也就是说,功劳最大的士兵,比如奖赏一百两银子,那你们无论有没有功劳,都奖励五十两。人家加官两级,你们加官一级。
卧槽。
只赚不赔!
而且只喊口号不卖力。
几乎等同于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哦不,掉馅儿饼给你啊!
士兵们乐了,一个个欢呼起来。
水墨恒听了,忍不住吐槽,果然是个败家玩意儿,你爹这是有多富裕啊?卧槽,奖励也不是这么奖励的。
关键,脑子缺根弦吧?
这么一奖励,你爽了,你牛逼了,你好过,剩下跟随我的这一万士兵,拿什么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啊?
他娘的,他们可是要火拼冲刺的。
白痴!
水墨恒心里骂了一句。
李如柏屁颠屁颠地领着五千士兵走了,士兵一个个眉开眼笑,都像彩票中了大奖一样。
没办法,工作还得做。
剩下的时间不多。
水墨恒和莫颜召集剩下的一万士兵,哦,还有“同盟军”,一千头牛和几百头羊,另加一万匹战马。
相对于士兵,水墨恒似乎更愿意相信“同盟军”,因为他看同盟军的眼神亲切而自然。
而看士兵,天,好像一个都不认识……
自然才怪!
不过,没关系。
水墨恒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跑――”
简短有力,而且将那个“跑”字拖得又重又长,生怕士兵们听错或没听清楚似的。
这话一出,尤其最后一个“跑”字,士兵们一下子沸腾起来,七嘴八舌,眼神里全是迷惑不解:
“啥?”
“什么意思?”
“跑?没听错吧?不干仗了?”
“关键跑也不是咱的强项,跑不过鞑子的铁骑啊!上了战场不是越跑越乱吗?”
“本来就只有两万士兵,五千藏起来扔石子玩,五千只管鼓噪吆喝不许出击,剩下一万……跑?”
“搞没搞错?”
“且不说没面子,丧失威风,传出去岂不是为天下笑?大明天子守国门,何时胆怯过?虽然客场作战没有任何优势可言,但也不至于还没开打就跑啊?”
“那成什么了?水少保啊,水少保,哪有你这样领军的?你不要脸面,辽东士兵还要呢,否则以后怎么混?”
“你可是代表大明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