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依然在鹿儿庙里躺着,闭目养神。
问起探子,他们也一个个地摇头,表示没有任何进展。
这不科学呀!
水墨恒琢磨着,得找个什么方法刺激黄飞一下才行。
可对一个别无所求、无牵无挂,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又死过一次的人而言,用什么方法刺激才有效呢?
那次截杀,死的人就算死去,逃走的就算逃走,然后什么线索也查不到,毫无头绪,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水墨恒觉得要赌一把,索性将黄飞当作死人看。既然将他当死人看,就不怕他再死一次。
想到这儿。
水墨恒将王篆派来的四名探子支开,决定亲自上阵。
本没想着这么急刺激黄飞。
可水莫居着火让水墨恒警惕起来,原来暗中还有大人物将矛头对准自己,并不止于给张居正添乱。
如果说赵文亮来水莫居找茬儿只是一次轻微的试探,那么这次水莫居着火等同于给水墨恒敲了一个警钟。
对付背后的人,最好的方法不是自己出手,而是笼住皇上和李太后。所以,才想着从黄飞那儿尽快取得突破。
进鹿儿庙。
黄飞依然在沉睡。
水墨恒确定左右无人,大喊一声:“黄飞。”
黄飞噌地一下子坐起来,像从噩梦中惊醒,恐慌失措地望着水墨恒,不过随即又镇定下来,倒头便睡,然后一副漠不关心的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在这儿见到我,肯定不是令你最震惊的。最令你震惊的是,我能喊出你的名字,黄飞,对不对?”水墨恒俯下身来,在黄飞的耳边轻轻说道。
黄飞闭着眼睛,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你可以一直这样保持沉默,但有些话我必须得说。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吗?诏狱里与你一道作难的钦犯已全部处死,你是唯一一个活着出来的人。”
“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也假装不认识我。实话跟你说吧,在诏狱里头,我故意刺你一剑,却不中要害,就是想放你一条生路,然后从你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可是,你挺坚强,也很谨慎,一丝线索都没有透露给我们。我很佩服你的毅力,拿着一块尖石划伤自己的脸,砸断自己的手指,又挖出自己的眼珠子。”
“这个世上,恐怕没几人能做到,可是你黄飞做到了。我当时就在暗中一直看着你,打死你也没想到吧?”
水墨恒说完这一大堆话,黄飞依然无动于衷,冷静得让人无法形容。
“其实,你能活到现在,应该感谢我。在诏狱里,我没有要你的命,反而为你精心制造一个假象,以至于现在我是唯一知道你身份的人。即便我暗中派人盯了你好多天,我也没有将你的身份告诉任何一个。”
“也就是说,只要我不说,你自己不说,这个世上的人全都以为黄飞已经死去。你为了不被人认出,不惜高度自残,可见求生之念甚是强烈。既然如此,你当初又何苦为人卖命呢?”
“抓到你时,从你怀中搜出一本《女诫》,若我猜得没错,你是想借此讽喻李太后专权。其实,作为一个女人,她儿子才十岁,登基为帝,你要她怎么着?难道看着自己儿子被人欺负吗?”
“再说,男人执政难道就一定比女人强吗?嘉靖皇帝怎么样?隆庆皇帝又如何?发展下来就是现在这个烂摊子,新皇登基为后宫添置的首饰银,还是我出的呀。张居正上台第一个月,发不出俸禄找我要钱,你想想,这可是一个国家啊!”
水墨恒这一番话说得是苦心婆心语重心长。
可黄飞兀自闭目养神,似乎水墨恒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太后是个聪明人,并且相当勤奋。每天早上五点准时督促儿子起床读书,无论寒暑,从不间断,多年如一日。这样的女人难道不值得尊敬吗?难道不比天天痴迷于道教方术的嘉靖帝强?难道不比天天沉醉于酒色之中的隆庆帝强?”
“我说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希望你与我合作。我要查出这次截杀的幕后主使。今天我既然来找你,喊出你的名字,就是给你一个选择,可选择的路只有两条,一条与我合作,一条立即去死。”
“但是,我告诉你,若你选择死这条路,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我会揭穿你的身份,然后向外界散布你已招供的消息。我想,既然你不愿被人知道你依然活着,心中定有恐惧和担忧。若恐惧担忧的只是你自己,大可不必自残。”
“对不对?你是个不怕死的人。所以我断定你有牵挂的人,为了保护他们,不被你的教派查到你依然活着,所以那一夜你才毁容,仰天而笑,自以为从今往后世上再也没有黄飞这一号人了。只可惜,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如果你选择合作,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愿意,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黄飞还活着。如果你有牵挂的人,若放不下,我一定将他们带到你的身边与你团聚,并且在我有生之年,保护你们的周全,说到做到。”
水墨恒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好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可是说完之后,黄飞依然不为所动,活像个木头人,看也不看水墨恒一眼。
这让水墨恒感到气愤:“你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自己憋着气提心吊胆,又不能与牵挂的人见面,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浑浑噩噩,图什么呀?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救你。”
黄飞终于睁开眼。
然后,跪下,哀求道:“水大人,你还是杀了我吧。”
水墨恒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可也不敢奢望太多:“我想杀你,还不容易吗?可你既然想活下来,想过为什么而活没有?你是个十分勇敢的人,其实打心里我佩服你。”
“我是不想死,但是我也不能与你合作!”
“为什么?”水墨恒追问。
“水大人,能不问吗?”
“可以。”水墨恒也觉得一下子不能逼得太紧,“但是,你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活下去?每天沿街乞讨,讨完便睡。如果你说是,我立马扭头走人。”
黄飞沉吟不语。
水墨恒趁热打铁:“能让我佩服的人没几个。难道你不相信我能保护你和你牵挂的人吗?”
黄飞依然不作声。
水墨恒思绪飞驰,努力寻找突破口,这无异于一场心理拉锯战。忽然眉头一皱,信誓旦旦地说道:“我还向你承诺,只要幕后主使一人,其他人概不追究,如何?”
黄飞一直跪着,水墨恒为了保持威慑力,也一直没让他起来。这时他仍垂着头,看来在作思想斗争。
水墨恒目不转睛。
黄飞终于猛地抬头,却态度强硬,毅然说道:“还是不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请水大人不要苦苦相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