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那顿饭,冯保心里无疑又添堵几分,只是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为什么水墨恒一直在强调“救人”。
救张居正,也救他。
准确地说,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不像水墨恒那样能够预知未来,所以自然不清楚这次“寻欢事件”的处理,将会对他和张居正到底造成多大的影响,尤其是张居正。
可关于未来命运的走向问题,水墨恒也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对冯保一一言明。
加上说的时候,又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如此一来,更是增添了冯保心中的“堵”。
饭后,临别时,冯保不禁又问了一次:“你真的不打算去张先生家解释一下吗?”
水墨恒依然摇头,笑道:“这个时候去,只会让他更加生气,我何必自讨苦吃呢?”
“那你今晚去哪儿投宿?”
“找邹元标。”
“经你几番提醒,我与他倒是见过两次,总觉得那人很迂腐,有时候死活不开窍,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看重他。”
冯保带着几分不屑的神情,继而双眼滴溜一转,凑到水墨恒的耳边小声建议:“邹元标死板,晚上找他有什么意思?他又不会带你逍遥快活去。要不还是随我进宫,我帮你安排安排?”
“你安排啥?唱歌?跳舞?还是泡宫女?”水墨恒笑怼。
“想怎么玩,还不是你一句话吗?即便你想偷偷溜进慈宁宫,我都有办法,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去你的!”水墨恒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陈太后这会儿还在慈宁宫,今晚肯定要陪在她身边。皇上泡宫女的事儿还没处理完毕呢,别将我往火坑里推哈。”
说完,拂袖而去。
冯保跟在后头,龌龊小声嘀咕道:“陈太后在不是更好吗?可以比翼双飞啊……”
……
翌日辰时。
云台。
约定的时间挺早,因为昨天的事没有一个定论,所以大家心里都惦记着。
水墨恒的建议,虽然得到陈妍是和李彩凤的一致认同,但还不知道张居正今天怎么想,调整一个晚上,思想会不会有所改变?还是坚决要重罚皇上吗?
从本心上讲,写《罪己诏》但不公布天下这个折中方案,水墨恒认为兼顾到了在座每个人。
至于最终效果如何,还不得而知。
朱翊钧依然坐在他的御榻上,左右两边是陈妍是和李彩凤,对面是水墨恒、张居正和冯保。
李彩凤照例先开口,也不转弯抹角:“钧儿,你做了错事,依张先生所言,这《罪己诏》必须得写。”
朱翊钧不敢言声,偷偷瞄了水墨恒一眼。
张居正心里不禁一喜,想着咦?看来李太后还是倾向于重罚皇上哈。
冯保则不同,因为提前知道折中的惩罚方案,所以看上去十分平静,只是细心观察着朱翊钧的一举一动。
“矫枉必须过正!”李彩凤道,“钧儿,你现在表个态。”
“好!孩儿写。”迫于压力,朱翊钧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态度非常的勉强。
李彩凤接着对张居正说:“张先生,你一会儿回去,便替皇上起草拟出《罪己诏》来。”
“臣遵旨。”张居正恭敬地回答,本以为李彩凤会往下说,比如写完《罪己诏》送到哪儿?若是公告天下,那必须送到通政司,嘱咐相关官员在邸报上登载。
这是一道必经程序。
可等了等,发现李太后似乎并没有往下说的意思,忍不住问:“启禀太后,然后呢?”
“什么然后?”
张居正被问得一愣,隐隐感觉出这“味儿”不正,但还是将心中的想法问出来了:“就是写完《罪己诏》,该交给谁?”
李彩凤回道:“自然是交给皇上,让他认真抄写六份儿,在座各位人手一份儿,包括皇上自己。张先生的底稿,送到奉先殿。”
说完,将目光移向水墨恒,似乎询问这样行吗?
水墨恒思绪电转,心领神会,微微点头表示同意。想着昨天商量的是两份儿,只给她们两个,今天却说六份儿,想必是她俩昨晚商量好才决定更改的。
可以理解,表明重视他们几个吗?
所以,当然点头同意。
只是,这让张居正更加纳闷儿:“太后,交给皇上过目是应该的,可为何要给我们几个一人一份儿?”
李彩凤不紧不慢地回道:“你们几个,一个是他老师,一个是他师父,一个是他大伴,《罪己诏》交给你们保管,可以起到警醒的作用,倘若日后皇上再犯,罪加一等。”
“臣不明……”
“张先生,”这时,冯保忍不住喊了一声,直接将张居正的疑问扼杀,“太后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罪己诏》得写,但没有必要公告天下。”
“这样的话……”张居正神情一滞,还想辩解。
“张先生,”李彩凤抬手,将其打住,诚挚地说,“我知道你是为皇上好,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你大义凛然,不顾师生情,我和姐姐钧儿都感激你敬佩你。可张先生也说了,这毕竟是皇上初犯,可否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张居正明白了,看来说什么也没卵子用,只好点了点头:“太后言之有理。”
“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李彩凤一锤定音,继而扭头问朱翊钧,“钧儿,张先生让你写《罪己诏》都是为你好,你能明白张先生的用心吗?”
一听说不公告天下,朱翊钧心里美美的,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立即回道:“孩儿明白。”
“明白就好,可不许记仇。”李彩凤有心,但又怕过于明显,所以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
“孩儿当然不会,应该感谢张先生才对。”这个时候,朱翊钧既识趣,又懂分寸。
李彩凤舒了口气,考虑到张居正的感受,又问:“张先生,你能理解我和姐姐这决定吗?”
“能。”张居正心理很复杂。
“谢谢!”李彩凤突然将目光移到水墨恒身上,“那他呢?张先生能理解吗?”
问得突兀,跳转也快。
可张居正没有明确表态,只是毕恭毕敬地回道:“臣一会儿找他聊聊。”
“好!”李彩凤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是该好好聊聊,都是咱大明的好臣子,千万不要因为意见分歧而闹不愉快,皇上能得你们几位鼎力相助,那是他的福气。”
“太后言重了!为皇上效力,那是臣子分内之事。”张居正起身拱手,“若无别事,臣先告退。”
“去吧。”李彩凤微微抬手,暗自感慨:“看来,没遂他意,张先生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