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芃将两百九十名锦衣卫送进京城,当天便赶回来了,但回来时天色不早,所以第二天才向水墨恒汇报。
“锦衣卫没什么情绪吧?”
“有后悔。”殳芃回答。
水墨恒也不想继续纠结这件事儿,想着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其实不过是人生的两条路而已嘛。
他们说得也对,在天上人间那么辛苦训练到底图什么?领的俸禄又不比其他锦衣卫高。
相信他们是有感于当时的情境,加上殳芃冷嘲热讽的语言,不断给他们刺激,又看到自己写信给皇上担保没事儿,还赠送银子,所以让他们感动落泪,有悔改之心。
但就像对黄飞说的那样,决定离开的锦衣卫内心还是纠结、不坚定,让他们回城冷静一阵子也好。
所以,水墨恒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见过皇上了?”
殳芃点点头:“见过,皇上说十分想念你,还说过些日子会与李太后一道来天上人间参观。”
“你也见过李太后?”
“没,但水少保的话我传达了。”殳芃稍犹豫了一下说,“出宫的时候,冯公公与我嘀咕了句话,让我务必捎给水少保。”
“什么话?”
“他说,李太后瘦了。”殳芃说这句话的时候,低着头,没敢直视水墨恒的眼睛,一副怯怯而恭顺的样子。
“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还让人传这种话?”水墨恒目光一紧,心里骂了冯保一句,嘴上问:“他还说了什么?”
“冯公公另外还交代了两件事。他说本准备派人送口讯,刚好我去了,就让我捎回来:一件是皇上坚持要从国库调度银子,恐怕阻止不住;一件是这次度牒发放的数额维持两千不变。”
水墨恒表现出淡然的样子,只简单地“哦”了一声,表示知悉。
“冯公公想请水少保去一趟宫里。”
“什么时候?”
“他说越快越好。”
水墨恒“嘿嘿”一笑,一副无奈的样子:“这两件事我又不感兴趣,让我去一趟宫里能解决什么问题?”
“或许冯公公有话想对你说吧。”
“知道。”
“那我不打扰水少保了。”殳芃拱手,躬身而退。
水墨恒一个人静静地想了会儿。
当然,想得最多的不是朱翊钧执意要从国库调度银子的事,也不是度牒发放的事,而是李彩凤为什么瘦了……
……
水墨恒进城,但是偷偷去的,而且选择晚上,也没进皇宫,而是直接去了冯保的府邸。
虽然一心想过田园生活,但有些历史轨迹得改一改,否则不一定有好日子过。而且先前也答应了朱翊钧,在张居正回家葬父期间,可以帮着出出主意。
冯保乍一见面,还有几分诧异,但立即用调侃的口吻:“若不说李太后瘦了,你会如此紧张的现身吗?”
“擦,这便是你的目的?”水墨恒递过去一个大白眼,真想给他娘的一拳揍扁了他。
冯保将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道:“别生气嘛,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李太后真的瘦了。”
“为什么?”
“原因就不用问了吧?没有与万岁爷住在一起,而你与陈太后又都搬到天上人间去了,她一下子失去了三个重要的心里依靠,现在经常一个人坐在慈宁宫里发呆。”
“她不是喜欢念经诵佛以打发时光吗?”
“是,她是喜欢,可这也解决不了‘寂寞’的问题呀?”
“我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水墨恒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是无奈中分明夹含着莫大的关切之情。
冯保自然懂得,坦诚地道:“你我之间,就不必说见外的话,适当回宫与她唠唠嗑儿吧。”
稍顿了顿,又非常认真而谨慎地感慨道:“我真担心,她会成为下一个陈太后啊!”
“不会。”
水墨恒嘴上立即作出这样的回应,可心里却是一个激灵,全身不由得一紧。
“会不会水少保比我更清楚。”冯保的话颇有几分意味,“我说的可全是事实。”
水墨恒不否认,李彩凤的确失去了三个最重要的心里依靠,“冯公公找我进城,就为了这件事?”
“难道殳统领传达有误?我是让你进宫,不是让你进城,没想到你今晚会来我的府上。”
“你是想让我去见她?”
“慈宁宫的门随时为你而开,而且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你这是让我做犯罪的事。”
“说得这么严重不就变味儿了吗?”冯保贼兮兮地笑,“你是救她帮她,又不是害她,用佛家术语那叫度她,功德无量啊。”
水墨恒哭笑不得:“这么说,你藏在家中的宫女,都是帮她救她度她?那你这一身的功德,岂不可以成佛了?”
“我是个无根儿的没用男人,你别与我比呀!”冯保很有自知之明地尬笑。
“这事我心中有数,你还是说正题吧。”
“万岁爷坚持要从国库中调度银子,该怎么办?”
“他娘亲知道吗?”
“他不让告诉李太后,所以我没敢说。”冯保叹了口气,“如今万岁爷可不好糊弄,原来还敢背着他在李太后面前打个小报告啥的,现在不敢,好像随时都有眼睛盯着我似的。”
“所以你才想着让我进宫打小报告?”
冯保的心思被一眼看穿,脸色微微一红,不过随即恢复正常:“张先生又不在,我只能想到你。因为这事儿,吕阁老急得直跳,他也认为不可开这先例,但咱不能指望他去反驳呀?他是什么性子,难道你还不清楚?”
水墨恒想了想:“好吧,我明日进宫。”
冯保坏坏地笑:“既然来了,又何必明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不好吗?”
“你是怂恿我进慈宁宫?”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我只说慈宁宫的门随时为你而开。”
“卧槽!好你个冯公公,几日不见,都学油了哈,居然敢在我面前咬文嚼字?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退居田园,就治不了你?”
“不敢不敢。”冯保连连摆手,“咱是一条绳上拴的蚱蜢……”
“住!”水墨恒加重语气,当即打断,逼视道:“冯公公,这话我记得你曾经与高拱针锋相对时说过,今晚在我面前也这么说,你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