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透露一点给辜文杰吧:“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的生母任碧云单位的门卫师傅和家门口茶水炉的马老太曾经见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向他们打听任碧云的情况,根据他们的描述,这个年轻人无论在年龄上,还是在身高长相上,都和你差不多。”
“你们以为这个年轻人是我,我明确地告诉你们,我连这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和我的长相差不多’?这就能证明他是我了?这——你们是不是有些牵强附会了。”
“时间是两年前,但奇怪的是,你在找到生母的下落以后,竟然没有和她相认。”
“既然找到了,为什么不相认呢?”辜文杰反问道。
“答案只有一个。”
“很抱歉,我听不懂你的话。”
“因为在你找到生母下落的时候,她正在被隔离审查,正在被批斗和游街。其实,你根本就用不着担心自己受到连累,你的生母任碧云虽然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但当自己陷入困境之后,就放弃了和你相认的念头。”
“你们说的这么肯定,但前提必须是你们要先弄清楚那个年轻的小伙子是我才能成立。我看这样吧!”辜文杰抽了两口烟,“我有一个建议。”辜文杰在官场上果然没有白混,他不但心理素质好,他的脑袋转得非常快,这大概就是饶鸿达所说的“机灵的让人难于相信。”现在,郑峰和李云帆已经相信这句话了。
且看辜文杰说些什么。
“你有什么建议,说来听听。”既然辜文杰想表演,那就让他表演吧!”
“你们不妨把那两个人找来认真仔细地看看,看看我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年轻的小伙子,这样不是既简单又轻省吗?瞧你们,你们绕了多大的弯子,我看着都费劲。”
郑峰没有想到辜文杰这时候还有调侃的心情。
辜文杰果然不是一个凡夫俗子,时间已经过去了四年多,辜文杰已经由一个大学生变成了机关干部,书呆子变成了小腹便便、满口黄牙的官场中人,辜文杰还是当年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吗?辜文杰化被动为主动,如果不是郑峰做了充分的准备,还真对付不了这个“机灵的让人难于相信”的犯罪嫌疑人呢。
郑峰微微一笑:“如果必要的话,我们会这么做的,我再问你,你当真不知道你母亲和别的男人有瓜葛吗?”
“当年,我已经跟包公安说过了,他当时也做了记录,他没有跟你们说吗?”
“阿宝,你还能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我们同龄。”
“你母亲是不是经常把你托付给阿宝的父母照顾?”
“不错。”
“阿宝在你家过过夜吗?”
“不错,阿宝是在我家过过夜,他爹娘有时候到乡下去收棉花。”
“阿宝偶尔在你家过夜,他都能看到神秘男人出入你母亲的房间,你长期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竟然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阿宝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男人进入我母亲的房间的呢?我的意思是阿宝当时有多大?”
“是七八岁的时候。”
“七八岁的时候?这不就结了,我和阿宝同年,你们要求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更深人静的时候睁着眼睛等什么神秘男人,这是不是不合常理啊!阿宝看见,那是他在无意中撞见了,带有很大的偶然性。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间是不能划等号的。阿宝有没有跟你们说看见过几次啊?”
“一到暑假和寒假,你就缠着母亲,要和她睡在一起,你为什么要这样?”
“你没有说错,我确实经常在母亲房间睡觉,但不仅仅是暑假和寒假,小孩子,和母亲睡在一起,这有什么不对吗?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难道不应该跟母亲睡在一起吗?”
“平时,你很少和母亲睡在一起,一到夏天和冬天,你就缠着母亲,要和她睡在一起,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很简单。”
“很简单?”
郑峰没有想到辜文杰的思路是如此流畅,他就像背台词一样,已经准备好了答案。
“夏天,有蚊子叮我,冬天,我会蹬被子,自然需要母亲的照顾了,这很奇怪吗?母亲疼爱我,这有什么不对吗?”
辜文杰对台词确实烂熟于心。他已经看到了饶鸿达,他更能听出郑峰的弦外之音。他也知道郑峰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认识饶鸿达吗?”
“饶鸿达?饶鸿达是谁?”
“饶鸿达就是出现在你母亲生活中的神秘男人,你已经见过他了,你母亲辜望弟从八九岁的时候,就开始了和他的交往,你想不想知道你母亲为什么要领养孩子吗?”
“不管你们怎么说,在我的心中,她是我永远的母亲,生我养我的母亲。”
“从你见到饶鸿达时的眼神和表情来看,你是认识饶鸿达的,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你的眼睛始终在回避饶鸿达的眼神,你的眼睛从来没有和他的眼睛对视过,这逃不出我们的眼睛。”
“你们不妨想一想,如果我果真人是这个人的话,那我为什么非要说不认识呢?我不但应该说过认识,我还应该主动向你们提供他的情况,这样你们就可以少走弯路,早一天找到你这个人。如果这个男人真和我母亲有瓜葛的话,那么,你们应该把主要精力和时间放在他的身上。”
人嘴两块皮,翻过来说,有道理,翻过去说,也有道理。用“巧舌如簧”来形容辜文杰,恰如其分。
“俗话说得好,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你们把我请到这里来,至少应该有令人信服的理由,仅凭主观臆断和想入非非办案子,这是不是有点太过于草率和简单化了。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遵循一个基本原则,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我说的对不对?”辜文杰这个主任还真没有白当,他打起官腔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郑峰目的达到了,他之所以没有做出致命一击,一剑封喉,就是要让辜文杰充分表演,审讯的过程,其实是人性成分展示的过程,像辜文杰这样标本式的个性,是很值得认真研究的。
在辜文杰看来,如果郑峰他们掌握了有力的证据,他就一定会和盘托出,他也太小看和低估郑峰等人的智商了。
“辜文杰,你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智商,这也正是你愚蠢的地方,你也不想一想,我们大老远地从南山镇跑到南京来,如果没有做好功课,怎么会把你请到这里来呢!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我们会去找你的顶头上司贾部长吗?”
“很好,我希望你们能用事实说话,不要整那些没有用的。”
“我问你,一九七一年,六月十二号的下午到十三号的上午,你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去了。”
最厉害的牌,总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的。
辜文杰的眉头皱了一下,右眼跳了两下,嘴角撇了三下,卞一鸣像一个苛刻而挑剔的评委,他对辜文杰的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非常感兴趣,现在,他已经能确认,辜文杰的心理,就在刚才,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郑局长的手已经捏住了辜文杰的七寸。
“我母亲是六月十三号失踪的,十二号的下午和十三号的上午,我在学校啊!不仅仅是这两个时间,我当时不是在南京读书吗?收到周彬的回信以后,我才回南山镇的。”
辜文杰在装傻充愣。我们不得不承认,他的应变能力是很强的。辜文杰玩了一个偷换概念的把戏,郑峰问他这两个时间是在学校,还是在粱燕家和梁燕在一起,他去说有他在学校读书。
“很好,我不妨把话挑明了吧!六月十二号的下午和六月十三号的上午,你是在学校,还是在梁燕家?”
“这还用问吗?我肯定在学校啰。”
“你不在学校。我们已经和你的好朋友兼室友王冬和段左都见过面了,这两个时间段,包括十二号的夜里面,你都不在学校里面。”
“时间过去了什么久,你们能保证他们俩所说无虞吗?”
“十二号的下午,学生有一个总结会,你也没有参加。茅主任也想到了,这次会议有一个记录,在参加人员中,没有你的名字。”
辜文杰的眉头由皱变成了一个结,先前是右眼跳,现在,左眼也参加进来了,嘴角不再抽搐了,因为他的右嘴角和右耳根的距离明显小于左嘴角和左耳根之间的距离,这也就是说,辜文杰的嘴已经不在脸部的中轴线上了——辜文杰的五官开始扭曲和变形。
“如果我不在学校,那就一定在梁燕家。”
“事实是,在这两个时间段里面,你也不在梁燕家,也许你会说,你确实不在梁燕家,你是和梁燕在一起。”
“对啊!我们不在梁燕家,就是和梁燕在外面玩。”
辜文杰像泥鳅一样狡猾,如果没有一点抓泥鳅的绝招,还真不行。
“我们已经和你的爱人梁燕见过面了。”
辜文杰略有迟疑:“你们已经见过我爱人啦?”
“对,我们刚刚见过梁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