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杀害郭筱兰的过程无疑是对花长云进行一次灵魂的审判,现在的花长云,已经是一个体无完肤的罪人,他现在唯一拥有的是他的灵魂,他会把自己的灵魂拿出来展示吗?
展示是必须的,恐怕会艰难一些吧!
“能不能再给我一支烟,我还想喝点水。”
谭科长帮花长云点了一支烟;王萍帮花长云到了一杯水。
花长云吸几口烟,没有喝水,因为水太烫。
花长云左眼下面的眼袋和下颌骨先蠕动了几下,然后开始抽搐,眉宇之间的几个重叠在一起的坑油光发亮。在人的一生中,每个人都有不想触及的往事,罪犯尤其害怕回忆自己走过的路和做过的事,现在,让花长云回忆并叙述,确实有点勉为其难。但这是必须的。
一根香烟抽了一半,花长云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花长云,说吧!”李云帆道,“自己做过的事情,你就勇敢面对吧!”
“筱兰姑娘的案子是我做的,我――我――我愿意伏法,我愿意画押,我愿意按手印。”花长云想简化审讯过程,“我认罪,让我画押吧!”
“你是怎么残害郭筱兰的?你必须如实交代。”
“你们要的不就是结果吗?我已经认罪了。还扯那些烂掉的事情作甚。”
“花长云,你既然有胆量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回避呢?这不合我们的规矩,你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案子,我们都要弄一个大葱拌豆腐――一清二白。这是我们办案子的程序,是不能省略的。不但不能省略,而且还要非常详细。”
花长云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他的嘴唇确实有点干燥,上面还起了一些皮。
同志们的眼睛里面流露出鄙夷的神情。像花长云这样磨叽的罪犯,大家以前还没有见过。大家能感觉到,埋藏在花长云记忆深处的劣行一定非同寻常。
“我――我从哪里开始说啊?”
“就从一九六一年七月十三号下午顾二满到你的屋子里面,在你屋里拉琴开始说。”
“我的脑子很乱,要不这样吧!你们问什么我就说什么。中不中?”花长云竟然提出自己的要求。
李云帆和郑峰低语片刻之后道:“可以,但你千万不要刻意隐瞒什么。这你能做到吗?”
“我一定彻底坦白。”
“案发当天下午,顾二满和郭福生,谁先到你屋子里面去的呢?”
“二满在先,当时,学校正在上课,祠堂的院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二满是溜进屋子的。”
“郭福生是什么时候进你的屋子的呢?”
“福生进祠堂的时候,学校刚好下课,茅校长正在敲钟,马老师还和福生打招呼来着,福生酒喝得太多,马老师和他说话的时候,他在嘴里嘟囔了几句,就闪进了屋子。”
“当时,你在什么地方,你在做什么?”
“我在厨房,我想到大塘去拎一桶水。”
“郭福生没有看到顾二满吗?”
“没有,他闪进屋子,一头就倒在了床上。”
“顾二满在什么地方,他在干什么?”
“二满坐在小桌子跟前,他在调琴。我用身体挡住了二满。”
在我们前面的描述中,小桌子在一进门靠墙的地方,那把胡琴就挂在桌子上方的墙上。
“杀害郭筱兰是早就想好的,还是临时决定的呢?”
“是――是临时决定的。”
“你怎么会知道郭筱兰到大塘去挑水呢?”
“我刚才不是讲了吗,我本来是准备到大塘去拎水的,我在去拎水的路上,看到了挑着水桶的筱兰。”
“你看到郭筱兰的时候,她在什么地方?”
“她在三岔路口――就是前村到祠堂和大塘的那条三岔路口。”
“你当时在什么位置呢?”
“我――我在祠堂东边的十――十字路口。”
“郭筱兰看见你了吗?”
“不――不知道。”
“杀害郭筱兰的念头就是在这时候产生的吗?”
“是――是。”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犹豫吗?郭筱竹姐妹俩平时对你是很关心、很照顾的。”
“你――你说的对,我――我是犹豫了一下,但――但只是在脑子里面闪了一下――就跳过去了。”
大家有没有注意到,花长云在谈到作案过程的时候,舌头开始打结了。
“为什么?”
“想――想报――报复郭根生,还――还能找到其它机会吗?这――这个仇,我――已――已经在肚子里面憋了很――很长――很长时间了。”
“你早就想好要对郭筱兰下手吗?”
“没有,我也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事,胸口里面的血直往脑门上涌。”
“之后呢?”
“之――之后――”
“别停下来啊!”
“之后,我――我跑――跑回祠堂,跟――跟二满说到红旗家有点事,并叮――叮嘱他千万不要走出屋子,以免让让三位老师看见。”
“你返回祠堂和再次离开祠堂的时候,茅校长等三位老师在什么地方?”
“茅――茅校长――三位老师在礼堂里面批――批改作业。”
“这时候,茅校长他们肯定在办公室里面批改作业,这一点,你早就码准了,是不是?”
“是――是。”
“接下来呢?”
“接下来,我就去了大塘。”
“不对,你没有如实交代自己的问题。”
“我不是在交代吗?”
“你遗漏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谭科长,向阳,你们俩去把东西拿过来。”
谭科长和向阳走出办公室,走进旁边一个房间,两个人走出来的时候,谭科长的手上抱着一个木箱。
大家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吧!花长云确实遗漏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花长云用来作案的道具。
两个人走进办公室,谭科长将木箱放在花长云的面前,还用得着将木箱的盖子打开吗?花长云对眼前这个木箱应该是非常熟悉的。
“花长云,你个木箱,你一定非常熟悉吧!”
花长云目瞪口呆。
“花长云,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花长云点点头。
“还需要我们把木箱打开来吗?”
“不――不用了,我坦白――我彻底坦白。”
其实,李云帆也不想打开木箱,按照常规,只要是证据,都必须一一展示,都必须经过犯罪嫌疑人的确认。但木箱里面的东西是不适合拿出来展示的,同志们已经被惊吓过一次,相信,这次惊吓留在脑海里面的阴影,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被时间冲淡和洗刷干净。别说是亲眼看到了这些污秽龌龊之物,笔者在描述它们的时候,心里面都有点毛骨悚然。
木箱的出现,完全出乎花长云的意料。这么隐秘的东西,公安同志都能找到,花长云,你还有什么可遮掩的呢?这就是李云帆要对花长云说的话。
“花长云,我们到花家村来,可不是来玩的,我们跟你说过,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们是不会惊动你的。所以,我希望你扔掉所有不切实际的想法,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罪行。”
花长云坐姿开始发生变化,整个身体在向下收缩,后背同时靠在了椅背上,说准确一点是整个身体摊在椅子上。
我们很担心花长云还有没有说话的力气。
“花长云,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我听到了。”花长云声音比较低,而且嗓子有些沙哑,就像一个女人嚎啕大哭了一段时间以后,嗓子突然哑掉了,可见,花长云的内心一定是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挣扎。
“那就接着交代吧!”
“我――我――我从木箱里面拿出衣服和面具。放在一个包里面。”
“顾二满有没有看见吗?”
“他看见我拿东西,但没有看到我拿衣服,我跟他说到后村花红旗家拿洗好的衣服,顺便带几件脏衣服过去。”
“你为什么要用面具和这种衣服呢?”
“人――特别是女娃最怕这种东西,村子,里面不管哪家死人,女娃们是不敢出门的。”
“你怎么会想到用面具的呢?”
“我们这里的人相信迷信,小时候,我母亲身体老生病,我爹就从街上请来法师在家里面做法,法师在做法的时候,就戴这种面具,家里面的女人个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不敢出来。更――更别说那些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娃了?”
花长云果然阴险恶毒。
“往下说。”
“我赶到大塘的时候,那丫头正坐在跳板上洗脚。”
“你在什么地方换的衣服,戴的面具?”
“在――”
“说啊!”
“在――”花长云“在”了两次也没有把“在”后面的话说出来。
“你是不是在大榆树附近的灌木丛里面换的衣服?”
花长云点点头。
芦苇荡虽然非常茂密,但大榆树跟前的灌木丛除了茂密的芦苇以外,还有有很多荆棘和藤蔓。那里是最理想的隐身之地。祠堂东边的十字路口,是一条闲不下来的路,随时都会有人在那里出现,这里距离灌木丛比较近;在灌木丛的北边两三百米处,就是连接泗水河和花家大塘的通道,随时有渔船从那里经过,我们有理由相信,花长云在作案的过程中,肯定看见了撑船而过的郭福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