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套的藤椅,黄花梨木打造而成的茶几饭桌靠背椅电视柜,13寸黑白电视机,电冰箱,天花板上是吊扇,巨大的黄花梨木书柜占据了整面墙壁,要小许多的储物柜放着工人常用的整套工具。环顾客厅,书香与手工的气息浓重。既体现出了男女主人的兴趣指向也反映出了布局风格。
家里布局与五年前相比,最大的变化是那巨大的花黄花梨木书柜。
陈长安说,“你妈强烈要求添置的,她的书也只有这么大以书柜才放得下了。为了打这个书柜,花我大半个月工资。”
“爸,很划算的了。”陈铁军抚摸着质地非常的好的黄花梨木,心里那是感慨万千。就这些红木家具,过了三十年,没几十万是拿不下的。
“我没心疼钱的意思。”陈长安提了陈铁军的背包打开了一间卧室,说,“你看,你房间里都统一了一下。床,衣柜,书桌,床头柜,梳妆台,颜色统一风格一致,你看看好看不好看。”
陈铁军诧异道,“都是黄花梨木?”
“当然,你妈心疼钱,我可不心疼钱,托人从海南找了上好的木头,请了方圆十里有名的木匠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打了全部家具。那套藤椅是很好的,否则我也是要还掉它。”陈长安颇为自豪地说道。
对他来说,给家庭添砖加瓦是获取一家之主成就感的唯一途径了。
陈铁军不由问,“全都是黄花梨啊,这得花多少钱。”
“不多,你老爸我足足三个月的工资。”陈长安微微一笑道。
陈铁军竖起大拇指,“有钱人。”
就这一屋子的黄花梨家具,三十年后没上百万是不指望能购置齐全的。当然,陈铁军不会想着去收购黄花梨木坐等升值――二三十年后,他大概是不需要用这些传承下来的家具去换钱花的。不过作为一种兴趣爱好,让老爹闲来无事搞搞这方面的收藏还是可以的。
“别开你爹玩笑。”陈长安瞪了一眼,“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去厨房帮你妈做饭。”
陈铁军问,“姐呢?”
“晚上会过来吃饭,和你姐夫一起。”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他就一套便装,前天已经换下了,所以只能穿上工作服。101厂的工作服是淡蓝色的,有别于军装,是平时干活的时候穿的,这一点参照了其他部队工作,比修理所那些地方强多了,他们就一套军装不分场合用途地穿。
陈长安夫妇忙碌着做饭,儿子在部队当了干部,夫妇俩别提多激动,以至于叶少楠很大方的用了一个月的肉票购买了足足三斤上好的牛肉,就因为二儿子喜欢吃尖椒炒牛肉。
地方的生活物资是很匮乏的,企事业单位的要好很多,比政府机关单位的都要好。在八十年代,第三石油公司这样的能够创汇的企业得到资源倾斜再正常不过。得到肉类的优先供应也是情理之中。
牛是重要生产物资的年代,想要吃上牛肉需要付出的代价是极大的。陈长安和叶少楠两个人加起来有二十斤的猪肉票,基本上是能够维持家庭每天都能吃上肉的。二十斤猪肉票换三斤牛肉票,叶少楠为此还找了人好话说了一箩筐才达成的。
钞票的作用是不大的,南港基地的职工们平时的生活全凭配给的各种票,米票肉票油票等等等等。据说后勤处正在研究用内部的代金票替代这些内部凭票。
总而言之,想要在基地内部进行日常的交易,钞票是不被认可的,硬通货是后勤处发放的内部凭票。后世常有人用两道围墙形容八九十年代的中国社会,一道围墙把城镇和农村隔开,另一道围墙把国营企业和城镇隔开。农村的羡慕城镇的,城镇的羡慕国企的。
为何参军的多农村子弟,皆因参军是农村年轻人跳入更高一级社会阶层的唯一途径。读书是可以的,可又有多少人能够经历严苛的高考成为大学生――大学生是国家干部,只要考入就是干部身份,包分配,好单位随便挑,政府机关单位都是次要选择。
老连队五连二排,城镇子弟的只有陈铁军和苏青,而且都是职工家庭出身,其余人全都是农村兵。
如果不是当了兵,等老爹退休了接班上岗,国企的小日子过上也是蛮舒服的。未来的下岗潮弄死的是大批的地方国营企业工厂,第三石油公司这一类国民经济支柱型企业只会越来越好。
上大学是不会的了,当然军校是必定要上的。他已经提干,按照规定是必须要接受军校教育的。只是因为在战区服役,因此上军校的时间被往后推了。确切地说,如果不是在战区,是要上完军校才能给予正式的干部身份的。在战区一切都是为作战服务。
大院里,陈向红催促着李正涛:“你快点,驮百十斤大米你看你气喘喘的样儿,平时农活干少了吧!”
夫妻俩都是一身的的确良,都穿着皮鞋,陈向红还挎了一个皮质的单肩包。帅哥靓女着装得体,引来许多目光。
“向红啊,又回娘家啊!”
“是啊张叔,您遛弯呢。”
李正涛推着自行车,车架后面好生生的帮着一大袋大米,足足有百多斤。他长得斯斯文文的,身材偏瘦,明明是农家子弟却半点不像是干农活的。反观陈向红,职工家庭出身,城镇户口,中专毕业,在港务局上班。从条件上看,李正涛是拍马都赶不上陈向红的,遑论婚娶。也恰恰如此,李正涛娶了陈向红之后,他们家可以说是扬名十里八乡了。农村和城镇之间的差距并不是“鸿沟”能够形容了的。
其实除了农村子弟这个身份,李正涛个人条件也是不错的,也是中专生,也想弄个编制工作的,可惜家里没实力,毕业之后就回家承包土地务农,成了村里第一个吃农田承包到户螃蟹的人。
三年前他们二人确定关系之后,陈家也是反对的,最后还是叶少楠开明一些,好说歹说说服了陈长安,承下了这门婚事。结婚后,李正涛家是把陈向红当村干部一样供着,陈家家教好,陈向红样样都做得很到位,让人挑不出理来,李正涛家就更满意了,更疼爱这个儿媳妇了。
这不,家里拢共就两百斤大米了,一听说要陈向红要回娘家,弟弟回来了,直接装了大半给驮过来,车头架那里还挂着两斤腊肉。这可是春节的标准了。
李正涛是老实人,呵呵笑道,“这不还有你嘛,加上你可有二百斤了。”
“你才一百多斤呢!”陈向红嗔道。
“老婆。”李正涛做贼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压着声音亲昵地称呼着,“年底砍了甘蔗我给你买个女式自行车,我都看好了,飞鸽牌的。”
陈向红听这肉麻的称呼,脸颊红红的,也做贼似的左看看右看看,迎面走来个邻居,她连忙调整好情绪主动打招呼,“刘阿姨,吃了吗?”
“向红啊,回娘家啊这是,我吃过了吃过了,是了,你当兵那个弟弟回来了,我可看见了,好嘛那么壮实一小伙了,我差点认不出来。”刘阿姨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通。
两人家长里短的聊了几句,才算是结束了日常寒暄。
一路走一路打招呼,基本上遇上的熟人都知道陈长安家小二从部队上回家探亲了。陈向红帮着李正涛架好自行车,然后帮着把大米上到李正涛的肩上,说,“肯定是我爸到处炫耀去了,他最得意的就是铁军当兵这个事了。”
“大舅子人还好相处吧?”李正涛心里犯怵,问。
他和陈向红搞对象的时候,陈铁军已经参军去了,结婚的时候也没回来,因此一次面也没有见过。一提到当兵的,自然是又崇拜又害怕了,与大多数老百姓的心理是一样的。当然,八十年代老百姓对当兵的是很爱护的,到了九十年代初期,因为地方公安系统有些乱,民怨极大,间接的影响了“穿制服的”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形象。
陈向红说,“我弟弟很很安静的,很和气一人。胆子也小,以前见着生人都是要躲我身后去的。当了兵了应该胆子会大了点吧,至少比你好。”
“我就喜欢你普通话带着京范儿的样子。”李正涛痴迷地看着陈向红。
“德性。”
陈向红一甩马尾巴,大步往家里去了,李正涛连忙的跟上,说,“向红,我胆子哪里小了,甘蔗地还不是我守夜。上次村里停电还是我抹黑跑去变压器那边修好的。”
“我可跟你说啊,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你一定要注意点。”陈向红警告了一句。
李正涛心里甜滋滋的,“谢谢老婆关心。”
“少臭美,到家了别乱说话!”
“哦。”
“妈,我回来了。”
陈向红敲门,很快门打开,是个高大的穿工装的年轻人,陈向红一下子愣住了。
“姐。”陈铁军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军儿。”陈向红愣在那里,慢慢的红了眼眶哭了出来,一把抱住陈铁军,“小二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你皮肤比咱爸的都要粗糙了!”
陈铁军无可奈何苦笑着,老姐比他大五岁,他和弟弟可以说是老姐一手带大的,毕竟爸妈要上班,也因为这样,在陈家的家事方面,陈向红能当半个家,绝对的说一不二像极了老妈叶少楠。
“姐,这是姐夫吧?”陈铁军挣开老姐的魔爪。
陈向红若是参军绝对是巾帼英雄的料,她一把抹干净泪水,就笑了起来,说,“是,李正涛,你姐夫。”
“姐夫。”陈铁军向李正涛问好。
李正涛有些呆呆地望着比他高半个脑袋壮一圈的陈铁军,肝胆都在颤,“哎,哎哎,你好你好。”
“别门口站着了,来帮忙。”
叶少楠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探头一看喊了一句。
陈家立马进入了团聚进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