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荟最近也有些烦闷,因为过半个月她还要进宫一次,宫中恰好有盛大宴会,皇后顺势邀请各个世家小姐进宫。表面上看是体恤诰命夫人和世家小姐,实际上么――是为了给宗室皇子或者世子选亲。
虽然明荟定亲了,而且还是康王世子,也得一起过去凑热闹,不然就是不给皇后面子。
她讨厌死宁德公主,在明臻旁边一躺,顺势枕在了明臻的腿上:“可恶的宁德,明明知道我不擅长写诗作画,还提什么倡议,让各家小姐献画一幅。现在京城里有名的画师全都被请走,剩下的都是画的不好的,因为这一出,画师们要价也高,动辄上百两银子,要这么贵,他们怎么不去抢?”
明荟一肚子的牢骚没有地方发,只好在明臻面前骂一骂宁德公主。
名门贵族的小姐之间也有勾心斗角,因为会涉及联姻,涉及婚事等具体利益,所以彼此之间很少真的有感情。
明臻道:“姐姐,我会书画。”
一旁天琴担心明臻说漏了嘴巴,赶紧补充道:“姑娘在庄子里的时候,每天觉着无聊,余竹便请了一名女先生给姑娘。因而姑娘认得一些字,也会画画。”
明荟撇了撇嘴巴:“她们请的都是书画大家,你拿什么和她们比呀?”
天琴:“……”
明臻的书画其实是祁崇教的,从这一点上看,就吊打了京城一众才女,因为祁崇的书画先生是不再出山的慧意大师。
慧意大师是当世最有才名的书画家。
祁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平时不对外展示这些罢了,以他的身份,压根不用借着这些钓名沽誉。
明臻道:“我试一试,姐姐你想画什么?”
明荟想了想道:“你会什么,就画什么好了。”
她也不愿意打击明臻,出个明臻不会的难题,索性让明臻画她擅长的好了。
明臻擅长工笔画,尤为擅长花鸟,因为祁崇府上养了许多牡丹,平日她画牡丹更多一些。
明臻只知道春天秦王府中牡丹多,却不知牡丹是因为她而种的。她幼年体质弱,请了名医来,也请了算命先生看,算命先生有指导说,因为明臻一身牡丹香气,在家里种些牡丹,将牡丹养好,也能延她性命。
无论是真是假,秦王府都不差这一点点精力,所以便种了。
明荟点了点头道:“那就画牡丹吧。”
这半个月,明荟都未放在心上,另找了个画师随便画了一副,颇为肉疼的将白花花银子交出去。直到明臻的丫鬟告诉她,明臻快画好了。
这些天明臻倒是每天都在画。
明荟看到画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并非平常见到的雍容华贵颜色浓郁的牡丹,明臻画的是玉楼春,雪白花瓣吐露芬芳,别有一番清丽风味,花下小小狸猫安然沉睡,身上皮毛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和一些常见的花开富贵满堂春色比起来,明臻画的要新颖有趣多了。
明荟道:“当真是好极了!可是,阿臻呀,你怎么画得如此好?”
明臻在旁题了“狸猫卧雪”四个字,这是她的字迹,字体十分纤柔:“阿臻说了,阿臻会画画的,从前无事天天画。”
天天画――大概庄子里无聊只能画画,天天练画怪不得这么好,明荟看了又看:“阿臻,你真是处处给人惊喜。不过,这么好看的画,她们所有人都知道我肯定画不出来,我倒不好意思拿。”
新夜在旁边捂着嘴笑:“不是也有一些其他小姐请画师来画么?她们都好意思拿出来,六小姐为什么不敢呢?”
明荟道:“也是,无论好坏,她们都知道不是我画的就是了。恰好来气一气嘉寒,让嘉寒看看,她并不是什么才女,比她厉害的多着呢。”
这本来就是一场有才的献出才艺,没才的花钱买也要献出才艺的游戏。
能狠狠扇一扇宁德和嘉寒的脸,教她们知道,哪怕她们把最好的画师都请走了,她明荟也能找到更好的帮助自己。
明臻洗干净手,觉得饿了,便拿了一块糕饼安安静静的啃。
明荟在她脸上啃了一口,之后把画拿走:“好阿臻,等我出了风头回来,给你带宫里好吃的点心。”
之后到达皇宫,所有女孩子都将自己的画作展示出来。
一大半是自己亲手画的,一小半不擅长作画,便让人代笔。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亲手画也好,代笔也好,互相客套夸几句便行了,她们又不是以这些才艺谋生,最主要还是家世。
其中最好的当属嘉寒画的《飞将军射虎图》,嘉寒一贯以才气出众,面对众人的夸奖,她心平气和,只觉得理所当然,因而淡淡的道:“时间还是仓促了些,仅花了一个月,献丑了。”
她仍旧一身白衣,气质与容貌都很出众,惹来一众小姐的目光注视。
壮武侯最近出了一点点事情,与秦王这边起了些摩擦,众人是晓得的。嘉寒家里遭遇如此不幸,本人还十分淡定,旁人也觉得嘉寒的心性实在令人佩服。
实际上么……
冷暖自知,打碎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壮武侯这些年贪污不少,被秦王一算计,家里损失不少,嘉寒的月钱瞬间都少了许多,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大手大脚,和宁德一起出去,也只能看着宁德大肆挥霍,自己再没了底气。
她心里头也是十分不开心。虽然她每天看上去都是一身白,可她从来不将同一件衣服穿出去三次,首饰这些也要常常换新的,让人能够看出她一直都在更换样式相仿的东西。
清高出尘这些其实样样都和她富贵的家世脱不了干系。
只是,壮武侯与楚家都是这些年才提拔上来的,早些时候压根都是碌碌无名的小辈,家里也没有什么底蕴,现在给了机会立了功劳,突然提拔上来,家里有了许多权力,自然免不了做一些贪污欺压百姓,卖官鬻爵等些事情来积攒财富,买房买地。
嘉寒先前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一边嫌弃自己父亲和兄长的贪婪让自己无法追求真爱,一边又心安理得的将自己家里搜刮来的银子花出去,维持这一身美好的形象。
像明家这样殷实几代的贵族,明荟这样大方从容的性子,嘉寒看到自然觉得扎心,况且明荟的未婚夫还是康王世子祁庭,祁庭磊落大度,也是难得的好男人,什么好便宜都让明荟占了,嘉寒平日当然要处处下绊子。
她见明荟没有拿出画作,知晓明荟请不到好画师,自己又不会画,拿出来的作品较为拙劣。因而她缓缓开口道:“明小姐怎么不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怕不是太丑了。”宁德公主嘲笑道,“我可是听说,前段时间你到处找画师。”
旁人不敢得罪宁德公主和嘉寒,只在一旁看热闹。
明荟心里得意洋洋,就等着嘉寒主动挑衅,她杏眼扫过众人,勾了一抹笑:“我也献丑,大家请看看吧。”
她打开了画卷。
清肃雪白的牡丹映入眼帘。这才是国色天香,真正孤芳自赏,不惹尘埃,画上花下贪睡的狸猫慵懒可爱,亦添几分趣味。
与嘉寒的《飞将军射虎图》高下立见。
旁人都知道,明荟绝对画不出这样漂亮的画来,但不少人也是画师代笔,为了不得罪人,也没有人在此刻开口问这究竟是谁画的。
嘉寒盯着明荟的画,唇瓣颤抖了一下,又妒又恨:“还算不错。”
说出“不错”两个字,似乎是要了嘉寒的命。她眸光落在画上,看其笔触与韵味,也是名女子便对了,落款字迹纤柔,不可能是男画师。京城里的画师,嘉寒几乎都认识,从未见过这般优异的。
究竟是谁暗中帮了明荟?或者说,是哪个女人,压过了自己的风头?
宁德公主的也不是自己画的,被比下去后也不提了。经过这个,她脸色也不大好看。
众人都在赞叹,明荟得了风头,心里也觉得爽快无比。
这些都是要献给皇后,五皇子祁修恰好也来了皇后这边,楚皇后不知道请画师代笔这些内幕,她将画作都给祁修瞧瞧:“其中数嘉寒画的好,她有才气,人也知书达理,你最清楚。”
祁修的目光却被另一幅画吸引住了:“这是谁画的?”
楚皇后瞧了瞧:“是明家的印,明家六姑娘明荟,早与祁庭订婚了,她性情洒脱,不好掌控。”
听说是明荟,祁修便不再去看了,明荟是安国公的女儿,他见过几次,长得不如嘉寒和宁德好看,性格也不够稳重。
这些画留着没用,自然要送库房里。
更晚些的时候,明臻的《狸猫卧雪》便到了秦王手中。
暗卫将来龙去脉讲了清楚。
祁崇淡淡的道:“可曾传出去?”
暗卫道:“一个时辰前发生的,自然没有。”
祁崇道:“退下。”
他如今还在宫中,明臻的画也来不及去看。祁崇收在了袖中,便往前殿而去,不巧的是,迎面遇到了嘉寒和宁德。
嘉寒一看到祁崇,身体顿然不能走路了。宁德也恐惧祁崇,不敢在祁崇面前造次,见人过来,赶紧乖顺的行礼:“三皇兄。”
祁崇看也未看这两人,直接便走过去。走了两步,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穿白衣服的女人,似乎欺负过阿臻,壮武侯一家也是因为这件事情遭他动手,本来他们可以晚点再被收拾的。
嘉寒看到祁崇回头看自己,一时紧张得要眩晕,赶紧掐了自己的掌心。
男人容貌俊美,浑身气势让人又敬又怕,只想跪在他的脚下俯首称臣,他的目光并不带任何善意,冷漠幽深,如同冰冷刀刃,让人浑身发冷。
嘉寒发觉祁崇不善之后,心中一凉:难道祁崇知晓皇后要将自己许配给五皇子祁修,所以生气了?最近祁崇对自己的父亲动作频频,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不满?
第35章 祁崇道:“坐孤怀里。”……
回到了秦王府, 祁崇才将明臻画的这幅画给打开。
明臻读书认字,写诗作画,全部都是祁崇一手教导。不仅如此, 明臻还弹得一手好琴,琴棋书画这些皆由祁崇手把手所教, 自然出类拔萃。
小姑娘看起来懒散得很,似乎什么都不会,只会趴在有太阳的地方蜷缩着睡觉, 实际上,在祁崇身边这么多年, 耳濡目染,哪怕是个真的废物,也被浸润得变成了有几分才气的小废物。
偶尔祁崇觉得烦闷了, 小家伙还能弹着琵琶哼几句歌,累了便懒洋洋趴在他的腿上睡觉。
只道当时是寻常。
李福送茶的时候看了一眼:“明姑娘什么时候画的?从前没有见过,小团子居然也出现在了画里。”
小团子是画中的狸猫, 波斯国进贡,毛发蓬松漂亮至极, 如今还在秦王府里。
祁崇漫不经心的道:“比从前长进了不少,想来是用心了, 找个地方随便挂起来吧。”
说是找个地方随便挂, 李福倒也不敢真的随便挂。
李福笑着夸奖:“殿下心情愉悦, 是否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祁崇冷冽凤眸扫过他。
李福赶紧闭了嘴巴。
不过, 李福大概说的不错。他对于明臻,大概真的是“吾家有女初长成”。
明臻那么小就跟在祁崇的身边,小时候嘤嘤哭泣时,他冷淡擦去明臻的泪水。如今摇身一变, 变成了一名及笄少女,婀娜姿态令人动容。
如兄如父。
试问天下有几个兄长或者父亲喜欢看到豺狼虎豹接近自己手心上的明珠?
几乎没有。
因而他要杀温鸿,理所当然。
温鸿近日来与安国公府走得近,这件事情旁的家族也知晓,楚皇后一党也对这件事情心知肚明。
明义雄在朝中威望极重,眼下他保持中立,任何一方都想要拉拢。
温鸿自然成了中间的一枚棋子。
偏偏这枚棋子蠢钝如猪,至今没有发现自己是一枚棋子,他还以为是自己的才能吸引到了楚氏,因而得意洋洋。
李福也晓得,最近几天也是该下手的时候了。他对祁崇道:“这些天,会有一些消息传进安国公的耳朵里,等安国公与温鸿分裂,这个蠢货失去靠山,就只能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