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将人塞了钱打发走,钱德才略略松了一口气。那人一路上颐指气使的对着阮慕贤指手画脚,他是真担心阮慕贤一个不好就发作出来。
但他是多虑了,阮慕贤惟妙惟肖的演出了个小辈诚惶诚恐的模样,看的钱德都几乎信以为真。而萧冀曦更是觉着论演技自己还差师父远矣。
阮慕贤自己倒觉得是没什么,他那张看着十分年轻的脸给了不少便利,扮小辈扮的容易,加上自视为前辈那一位压根没拿正眼看他,还没等他把自己本事拿出来这一关就已经过了。
当年他进制造局时可不是靠着杀出一条血路,实际上直到他把枪掏出来,陈其美还以为他是来杀人而不是来救人的。
萧冀曦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他赶紧低下头去,心脏砰砰乱跳。这时候在这地方被人发现,麻烦是第一位的,而伤及无辜则是第二位的――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谁认出他来,谁就八成得当那个无辜。
唐锦云认出来了,但她一点也不想说破。
她也飞快的低下头,心想这群人怎么阴魂不散的。她本来是想过两天消停日子的,但在老家叫人认了出来,给她介绍了一桩价格十分让她心动的生意,让她去偷一个黄釉描金足杯,据说是从前清宫里带出来的,牵扯到一桩大秘密。
那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说那黄釉描金都是后人填上去的,里头的胎乃是明官窑的瓷器。明官窑的瓷器倒没什么稀罕,关键那是崇祯帝时的东西,花纹里似乎藏着点什么前朝宝藏。
唐锦云一个字也不信,就算皇宫里往上数三百来年住的都是一群傻子,这么长时间也该把那什么宝藏啊密道啊都研究透了,哪还轮得到后人来找。
总之她只管偷东西拿钱,东西究竟值多少钱不重要,她能拿到就行了。
唐锦云是一边动身一边感慨自己十足的人为财死,因为一路上走的坦坦荡荡,速度居然比萧冀曦等人快了不少,已经在长春城里待了几天。本来是计划从那些前清的遗老遗少身上下手套情报,没想到还没开始动手先撞上了这么一群煞星。
但已经晚了,阮慕贤察觉萧冀曦动作反常望了过去,已经看见了唐锦云。唐锦云低着头,每根头发丝上都写着欲盖弥彰。
他也有些诧异,并对唐锦云来到这里升起了一点警惕之心,从火车上偶遇到分道扬镳,阮慕贤不想节外生枝因此并未让人去查唐锦云,但再见面,他就不大相信这是巧合了,因此他不能就这么放唐锦云走。
“唐姑娘,又见面了。”阮慕贤的声音隔着人潮已经十分细微,唐锦云生平第一次恨自己耳朵这么灵,顺带痛恨起闲不住的自己来。
留在承德哪里还有这么多事儿!
钱德不认识唐锦云,但看见阮慕贤微微凝重的神色,对着手下使了个眼色。众人分散开隐隐围住了唐锦云,但唐锦云没用他们费事,她一向是识时务的。
唐锦云磨磨蹭蹭走过来干笑两声。“又见面了,真巧啊真巧。”
“我也希望这是个巧合。”阮慕贤饱含深意的说了一句。
唐锦云暗叫不妙,这人的多疑她可领教过,现在听他这么说,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引起了他的怀疑,赶紧诚恳的道:“就是巧合,就是巧合。”
“既然这么巧,那便不能不留唐姑娘好好说说话了。”阮慕贤没从唐锦云的表情里发现什么端倪,却绝不会就此放心,笑吟吟一伸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于是唐锦云只好垂头丧气的跟在众人后头。
在长春的落脚地也是一早就找好的,十分隐蔽。唐锦云一见这个曲径通幽的架势就觉得头大,不用问,这群人北上的目的地是长春,且又不知道要在长春做什么大事,而自己被带到这里,又是不到事情结束别想脱身。
“你怎么跑来了?”萧冀曦一路上脸色都黑如锅底,等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忍不住便发问。他是全为唐锦云好,但唐锦云最不怕他,被他训斥的语气激起了一点脾气,反唇相讥道:“腿长在我身上,我乐意去哪就去哪。”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唐姑娘还是得给个令人信服的说法。”阮慕贤笑吟吟的一开口,就把唐锦云的气焰压得荡然无存。
唐锦云宛如耗子见了猫,声音立马低了下去,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有点担心这些人的目的和她一样,或者更进一步,直接冲着那所谓的宝藏去,要是他们一插手自己可就什么也不剩了,虽然说命更重要,但不到最后关头她还是不甘心。
阮慕贤看到这个样子,心下有了些猜测,问道:“是这虎山里有什么宝贝?唐姑娘但说无妨,阮某此行不为求财。”
他虽然不大理解唐锦云对赚钱的执念,但对她这一特质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果然他这么一说唐锦云的态度立刻转变,极为合作的把事情竹筒倒豆子似的都说了出来。
“据说那东西被宣统帝带出宫,现在应该跟他在一块。”末了她这一句,把各怀心事的一群人差点吓个仰倒。
萧冀曦决定奉唐锦云为他所见过最要钱不要命那一个,他甚至都有点敬佩唐锦云了。
阮慕贤也愣怔半晌,末了揉了揉眉心,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不知道让她做这单生意的人到底有什么企图,能拿出那么多钱的人应该不是傻子,居然会信这种虚无缥缈的宝藏一说,这显得十分可疑,他怀疑是有人给唐锦云设局,但唐锦云一个小飞贼,怎么会有人花这么大力气就为除掉她?
“如今想找溥仪麻烦的人恐怕如过江之鲫,他无论住在哪里都会是层层驻守,唐姑娘竟然也有信心。”阮慕贤挑了挑眉。
他身后,一屋子的鲫鱼有点心虚的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