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与子同仇 (十二)
“老贾――”袁无隅扭头,刚好看到贾邦昌缓缓倒下的身影。嘴里立刻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迈开双腿,直奔胡同口。
这个动作,出乎在场所有敌人的预料之外。非但堵在胡同口看热闹的鬼子小分队长和机枪正副射手被吓了一大跳,位于他身后的八名鬼子兵,也被晃了个猝不及防。
“彼を止める!”鬼子兵们大声咆哮,恳请小分队长和两个机枪手封堵袁无隅的去路。占了便宜的中国菜鸟士兵想逃,他们坚决不会准许。只要小分队长和正副机枪射手稍微迟缓一下此人的脚步,他们就能以最快速度追上去,从背后将中国菜鸟士兵捅成筛子。(注1:彼を止める,日语,拦住他!)
他们的提醒非常及时,位于胡同口的小分队长和机枪正射手,虽然来不及开枪射击,却分别抄起了三八大盖儿和机枪通条,机枪副射手没有可供肉搏的兵器使用,则将两个空弹夹抓在了手里,准备在关键时刻丢出去,给中国菜鸟致命一击。
只可惜,他们错误地估计了袁无隅的勇气。
发现最后一名袍泽阵亡之后,袁无隅根本没打算逃走,而是果断选择了以命换命。身后的鬼子兵有八个,他想换也换不回来。但胡同口的鬼子兵却只有三个,并且只有一杆刺刀。
冲过去一起死,此时此刻,袁无隅的想法简单而又直接。胡同口的鬼子小分队长是军官,军官价值高于士兵。这笔“交易”,不亏!
双腿拼命加速,双脚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作为一个电影公司的少东,他平素摄入的营养,远超过了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也超过了身体的实际需要。因此,肩宽背阔,跑起来像一列失控的货车。而正堵在胡同口的鬼子小分队长,则继承了东洋农民矮小单薄的特点,高度只有他的三分之二,厚度不及他的一半儿。
如果是远距离开枪对射,或者纯粹比试拼刺的技术,袁无隅都会输得毫无悬念。但是,当他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想着跟对方同归于尽之时,体重和身高的优势,就彻底弥补了技巧的不足。
“咔嚓!”双方的刺刀第一次接触,碰出一串闪亮的火星。袁无隅的脚步迅速放缓,而鬼子小分队长,却被枪托处传来的巨大冲击力,冲得步履踉跄。
“八嘎!”没等敌我双方正式接触,日军小分队长,就果断侧身闪避,同时刺刀虚晃,选择了以巧破力。而对于原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的袁无隅而言,虚招产生不了任何后果。只见他根本不去管面前晃动的刺刀,在跑动中猛地将三八大盖儿轮了起来,枪管在手,枪托横扫,“啪”地一声,正中对方面颊。
几颗大黄牙应声飞起,三八大盖儿断成了两截。判断失误的日军小分队长口吐鲜血,痛苦地在原地打起了圈子。正副机枪手连忙咆哮着上前帮忙,一左一右,以二敌一。
袁无隅却对这两人视而不见。大叫一声,扑向鬼子小分队长,凭借一身蛮力和超常的体重,直接将此人压翻在地。随即,双手狠狠卡住此人的脖子,奋力合拢,“呀――”
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但是,哪怕是最后一秒钟,他都不会将手松开。人的脖颈处有喉管和动脉,无论卡死了哪一个,都足以致命。而刺刀刺入体内,却未必会令自己立刻死去。这是他最后的计算,冷静而又绝望。
一根通条刺在他胸口上,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两个弹夹砸在他太阳穴处,他立刻头破血流。鬼子正副机枪手都急红了眼睛,为了救援小分队长,使出了全身解数。袁无隅的脑袋,转眼就被砸得血肉模糊,身体也痛苦的弯曲,像一只煮熟过的大虾。但是,他的手,却继续发力,收紧,收紧,卡得日军小分队长,两眼泛白,身体抽搐,嘴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助けて!”鬼子机枪正副射手又急又怕,短时间内,却无法置袁无隅于死地。相继抬起头,向其余同伙大声求援。(注2,助けて,日语,救命!”
他们只喊了一声,就变成了哑巴。对袁无隅的攻击,也瞬间停止。一个手持机枪通条,一个手持弹夹,不知所措。
同一小分队的八名鬼子兵,不是不打算救援自己的分队长。事实上,他们已经距离袁无隅非常近。然而,就在他们身侧和身后的门洞子里,忽然冲出二十余名中国百姓。或者手持铁锹,或者高举菜刀、扁担、门栓,咆哮着与他们战做了一团。
那些中国百姓没受过任何格斗训练,攻击也没有任何技巧性和组织性可言。但是,八名正准备解救自家小分队长的鬼子兵,却不得不停下来,跟这群百姓短兵相接。
“啊――”一名黄包车夫刚刚将铁锹举过头顶,就被刺刀捅中了胸口,惨叫着死去。另外一名菜贩子扁担砸到了空处,身体失去平衡,被小鬼子背后刺中腰部,踉跄倒地。第三名倒下的是一位开饭馆的掌柜兼大厨,被小鬼子用刺刀划破了小腹,肠穿肚烂。第四名倒下的是一位教书匠,破碎的眼镜片上,染满了红……
第五名,第六名,第七名……,狭窄的胡同,瞬间变成了修罗场。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再无惧死亡,也不是职业军人的对手,前后不过是三两个呼吸功夫,就被鬼子兵们杀了个七零八落。
“哈哈哈哈哈哈――”大获全胜的鬼子兵们,放声狂笑。端着血淋漓的刺刀,扑向袁无隅。这回,没人能够再阻拦他们,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他们的小分队长,尚未死去。
然而,先前向他们求援的正副射手,却忽然跳了起来,撒腿奔向机枪。
“嗯?”跑在最前面的鬼子兵楞了楞,本能地回头看向身后。
“噗――” “噗――”两道红光飞起,同时飞起的,还有两颗丑陋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