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与子同仇 （十七）

　　“掩护，火力掩护！”武田正一气得两眼冒火，扯开嗓子大声提醒。

　　“哒哒哒哒……”架在他左前方的轻机枪率先开火，将突然出现的中国士兵打得地上无法抬头。架在他右前方不远处的掷弹筒迅速调整角度，一名三角眼特务狞笑着将榴弹举向筒口。

　　“轰隆！” 榴弹飞过三百六十多米距离，在中国士兵的身侧二十余米处，炸起一团暗黄色的泥浆。

　　射偏了，风力影响了弹道。不过，没关系，可以现在就调整，反正眼下几个中国士兵被机枪压得没有办法还击。

　　掷弹筒手根据经验，再度调整掷弹筒。三角眼特务给了自家同伙一个鼓励的笑脸，再度俯身捡起第二颗榴弹，快速递向桶口……

　　“啾――”一颗三八枪的子弹呼啸而至，不偏不倚，正中三角眼特务头上的铁帽。巨大的冲击力将此人的脑袋与脖子拧成了九十度角，瞬间气绝。正填向掷弹筒口的榴弹，也无力从此人手中滑落，在泥坑里缓缓翻滚。

　　“神枪手！”武田正一毫不犹豫地丢下了铁皮喇叭，扑倒在地。

　　中国士兵那边，还藏着一个神枪手！手里拿的是抢来的三八式步枪，有效射程四百六十米，而不是只有三百米且保证不了精度的汉阳造！在东北服役时，他曾经亲眼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被受了杨靖宇蛊惑的一名猎人，隔着八百米的距离一枪撂倒。（注1：三八大盖精度非常变态，有效射程460米，战场上多次有六百米之外精确杀伤的记录。）

　　这个经验，直接救了武田正一的性命。几乎是在他扑倒的同时，一颗子弹尖啸着飞至，将其身后某个动作稍慢的亲信，打得肠穿肚烂。

　　“机枪手，机枪手，给我扫射！扫射！”被吓出一身白毛汗的武田正一大怒，趴在地上厉声怒喝。

　　偷偷摸过来的中国士兵，加在一起也没超过十个人。并且明显分成了互不统属的两波。而他这边，日本特务和中国特务全加在一起，却有五十余人。如此悬殊的实力，如果还被对方压着打，万一惹得香月清司长官发怒，他的官职将永远甭想再向上挪动分毫。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不光是他左前方的轻机枪开始向中国神枪手可能藏身的位置发起了扫射，另外两挺位置稍稍靠后的轻机枪，也迅速做出了反应。成串的子弹飞向中国神枪手可能藏身的断墙，将那里打得水汽弥漫。然而，后者却从另外一个非常不起眼的牛粪堆下，忽然又探出头来，“啾”地一枪，将掷弹筒手也放翻在地。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三名操作轻机枪的日本兵大怒，迅速调整方向，冒着枪管变形的危险，将子弹像流水般朝着“神枪手”露头地方泼去。

　　牛粪迅速被子弹削掉了一层，然而，武田正一期待中的惨叫声，却迟迟没有出现。粪堆后，一个老旧的黄杨木门板，渐渐露出了轮廓。已经被湿粪抵消了一部分动力的子弹，再打到被雨水淋过的黄杨木板上，根本无法穿透后者的阻拦，只能徒劳地溅起一道又一道青烟。

　　“掷弹筒，过去几个人，把掷弹筒重新架起来！”武田正一的面孔迅速扭曲，扭过头，冲着匍匐于地特务们，大呼小叫。

　　“嗖――”话音未落，榴弹破空声已经传到到耳畔。紧跟着，一个巨大的泥团，就在他正前方十多米处伴着爆炸声腾空而起。

　　没有炸到任何人，操作掷弹筒的家伙，肯定是个新手。既不懂得瞄准，也不懂得计算风速。但是，这支突然在村子里出现的掷弹筒，却给三挺轻机枪的主射手，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机枪咆哮声，瞬间就出现了停顿，打出去的子弹，也开始偏离目标。而牛粪堆后的那扇门板，却趁机横着开始移动，转眼间，就又消失在了附近的另外一堵端墙之后。

　　“嗖！”将仅剩下的一枚榴弹，射向对面的轻机枪，李若水猛地一个侧滚翻，扑进了附近的弹坑中。

　　掷弹筒是他从一名鬼子尸体旁捡来的，还有两枚没有来得及使用的榴弹。在军士训练团受训时，他曾经听老兵们介绍过，八（）九掷弹筒的操作方式，但从来没机会接触实物。所以今天第一次开洋荤，根本不可能保证准头。

　　不过，能吓小鬼子两大跳，他已经得偿所愿。特别是看到冯大器、袁无隅和王希声三个，已经抬着门板趁机转移，更是知足常乐。迅速从肩膀上接下捡来的三八式步枪，他将枪口探向对面的敌军。趁着对方还在急着消灭掷弹筒的时候，偷偷地瞄准。

　　最应该干掉的，是三百六十米外的那名特务头目。以为此人穿着便装，李若水看无法辨识他的军衔，但是从此人的行为上，能推测出他是整个“喊话”行动的一线指挥者。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连串机枪子弹，打在了空空的掷弹筒附近，将已经用光了弹药的掷弹筒，放翻在了泥浆当中。

　　几滴滚烫的泥浆，落在了李若水的脸上。他却对此毫无知觉，迅速将标尺微微调整，努力用准星套住特务头目露出地表的钢盔。

　　“呼――”还没等他扣动扳机，对方忽然在原地来了个横滚，直接脱离了他的狙杀范围。紧跟着，又是一个斜翻，整个人躲在了一棵隆起了树根后，再也不肯将身体露出分毫。

　　“啾――”冯大器抢先一步发出的子弹，打在特务头目武田正一原来的位置上，徒劳地带起一串泥浆。

　　他的新藏身处立刻暴露，两挺轻机枪迅速追杀过来，再度将他和袁无隅、王希声三个压得无法抬头。而一伙正在奉命撤离村子的日军，也果断调整了部署，从侧翼迅速向土墙靠近，一边移动，一边互相掩护着交替开火。

　　不像特务，正规日军在战场上的表现，向来极有章法。转眼功夫，他们就已经杀到了距离断墙二十米之内。而被两挺轻机枪视作重点打击对象，轮番压制的冯大器等人，却一枪难发。

　　“啾――” “啾――” “啾――” “啾――” 李若水冒着暴露的危险，连续拉动枪栓，扣动扳机，将子弹快速射向扑过来的日军。

　　一名鬼子兵被打中的肚子，躺在地上大声哀嚎。另外一名鬼子兵被他射中的胳膊，不得不停下来等待包扎。剩余的鬼子兵，却立刻将枪口对准了藏身的弹坑，“啾――” “啾――” “啾――” “啾――” “啾――” “啾――” ，三八枪子弹，打得弹坑边缘泥浆四溅。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特务们手中的轻机枪，也重新分配的任务。一挺压向了冯大器等人所在的土墙，一挺压向了李若水所在的弹坑。

　　众人努力找机会还击，却终究在人数和火力上，都差了敌军太多。转眼间，就再度被压了下去。而在机枪掩护下冲过来的十多名小鬼子，却已经狞笑着开始朝枪管上套刺刀。

　　土墙后的冯大器、袁无隅和王希声，听到越来越近的大头皮鞋落地声，知道最后关头已经到来。互相看了看，缓缓放下了门板。将刺刀拧上枪管，将大刀横在了胸前。

　　无路可退，也即将无处可藏，这一次主动出击，收效甚微，付出的代价，也许会是大伙的生命。

　　然而，三张年轻的面孔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后悔。

　　他们努力过了。

　　他们用小鬼子和汉奸的血，祭奠了两位将军的英魂。

　　如果两位将军的英魂未曾走远，他们会很快追上去，再度于将军身后举起二十九军的战旗。

　　他们会骄傲地告诉两位将军，只要学兵没有死绝，那面战旗，就会永远飘扬下去，永远不灭，永远不倒。

　　注1：三八大盖精度非常变态，有效射程460米，战场上多次有六百米之外精确杀伤的记录。而汉阳造因为质量控制不过关，很难达到设计有效射程。所以在中距离对射时，中国士兵非常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