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诚既勇兮又以武 (二)
“如果真的能敞开了供应,并且造价像你说得一样便宜。” 王希声也兴奋地直搓手,红着脸大声憧憬,“下次再去炸鬼子的据点儿,我就一次用它四个,两个专门用来炸炮楼,另外两个用来炸墙。”轰隆“一声,墙倒屋塌,将鬼子和伪军全直接砸死,直接结束战斗!”
”瞧你那点儿出息!“ 看不得王希声一幅叫花子突然捡到金元宝般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数落。
笑过之后,又忍不住轻轻叹气。不来八路,不知道八路有多穷。来了之后,才知道自己在二十六路军时那种“苦” 日子,对八路军来讲,已经是奢侈。
在二十六路军,大伙平素最恨的是,手头缺乏重火力,经常坐视战机的丢失徒呼奈何。而在八路这边,连步枪子弹都得省着使,步兵炮和榴弹炮大伙儿基本见都没见过。特别是晋察冀军区这边的游击队中,将士们每次外出作战,配给的子弹都不会超过五颗。
小鬼子给游击队取名叫做“三枪八路”,可不是什么空穴来风。为了保证即便进攻失败,也有能力且战且退,游击队每次袭击日寇,往前打上三次齐射,就会展开白刃冲锋。哪怕明知道将士们的拼刺技巧,远不如鬼子精湛。哪怕明知道一场冲锋结束,即便取胜,自家也会死伤惨重。
没有弹药,没有大炮,有的只是血肉之躯。就凭着如此简陋,甚至可是说是寒酸的条件,晋察冀根据地从1937年十月到现在,面积也扩大了三十余倍。队伍从最初的两千干部战士,变成了现在八万游击大军。不算敌我之间的缓冲区域,光是完全摆脱了日伪统治,建立地方政府的地带,总面积就接近二十万平方公里。其中包括县城四十余座。(注1:这是史实,从1937去到1945,晋察冀根据地总控制县城108座。面积四十余万平方公里。)
这让已经习惯了随着国民革命军一次次“转进”的李若水,在震撼之余,无法不为之心折。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为根据地的发展,进一份微薄之力。而去兵工厂制造高效炸药,则是他能最快做出贡献的途经之一,丝毫不亚于训练新兵和指挥作战。
并且,在晋察冀根据地,特别是冀中军区,指挥能力跟他不相上下,并且懂得练兵的人才,比比皆是。而能够组织生产,并且参与高效炸药生产流程研制的人才,却找不到几个。特别是这种懂多门外语,拿起外文资料就能直接阅读的人才,恐怕到目前为止,他是唯一。
此外,在李若水看来,三枪过后,就带领战士们跟鬼子肉搏,只是目前条件下,不得已的一种战术。这种战术可以极大地打击敌人的锐气,鼓舞自家斗志,但是从长远看,却非常不划算。在他眼里,每一个爱国者的性命价值,都远远高于鬼子和汉奸。如果有办法,他绝对不愿意拿三个游击队战士去换一个鬼子。而如果能制造出源源不断的高效炸药,再配合山区的地形条件,游击队就有希望创造出一种奇迹,那就是,在不久的将来,每次战斗,一名游击队员的牺牲,至少可以换掉一个鬼子,甚至更多!
“如果外部条件没太大变化,最迟两个月内,我就能让你用上新式炸药做的炸药包,甚至手榴弹!” 笑过之后,李若水擦了擦眼睛,郑重承诺。
“越多越好!你没看到啊,这次用了同志们造得黄鱼炸药,可是把小鬼子给炸惨了!” 王希声闻听,立刻又高兴得手舞足蹈,“他们以为老子用的还是黑火药呢,根本没当回事儿。结果,五个炸药包相继炸响,不但把鬼子的炮楼给直接端了,连围墙都给炸塌了一大截。很多趴在墙上的鬼子兵和伪军,直接给震得吐了血,练枪都拿不起来了。老子带着弟兄们冲过去,一刀一个,杀得那叫一个……”
忽然意识到最后一句话,可能会违反纪律,他迅速闭上嘴巴,然后讪笑挠头。然而,李若水,却压根儿没留意到王希声把震晕了的鬼子也顺手给干掉了的情况,忽然皱起了眉头,低声抱怨:“一次用了五包黄鱼炸药,你可真够败家的。兵工厂的人没跟你们说么,对付小鬼子的砖石结构炮楼,一包就够,两包基本上是百分之百!”
“嘿嘿,嘿嘿!” 王希声脸色微红,继续讪笑着摇头,“说了肯定说了,但是爆破组的同志们,不是被以前十几包火药都炸不动一个炮楼的情况,给弄怕了么。所以就一次性堆了五包上去……”
“爆破组的同志们及时撤下来没有,没把自己也给炸了吧?” 李若水又惊又气,瞪着眼睛打断。
“没,没有。我也是大学生好不好,虽然没来得及上到大三。我提前打过招呼,让他们能跑多远跑多远!” 王希声又抓了抓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笑着解释。
“还大学生呢,既然知道黄鱼炸药的威力远高于黑火药,你为什么不让他们少放几包?!” 李若水气得直翻眼皮,毫不客气地质问。
“这不是不能独裁么?” 王希声吐了下舌头,非常无奈地解释,“大队长在时还好,他一锤定音,大队长生病在床,我这个大队副带兵出征,总不能啥事都自己说了算,多少,多少也得尊重一下同志们的意见。”
“你啊――” 李若水又瞪了王希声一眼,满脸无可奈何。
“其实也不算浪费!” 王希声笑了笑,继续低声为自己辩解,“我们没想到黄鱼炸药威力这么大,鬼子和伪军更想不到。他们连我们把黑火药换成了黄鱼炸药都不知道。细算下来,还是鬼子和伪军吃了亏。原本他们只要做一些合理战术规避动作,就能避免爆炸冲击波的二次杀伤,结果他们却继续趴在了地上等死。非但让我加快了战斗结束速度,而且还极大减少了同志们的伤亡!”
这个结果,就跟李若水心中追求的目标有一致之处了。因此,听了之后,他便没理由再继续指责王希声糟蹋东西。抬头看了看外边的树影,笑着说道:“行,你有理,你有理行了吧。不跟你说这些了,反正用也用了,老子想办法再造更多出来就是。难得你回来一趟,我请你打顿牙祭。村口有家山西面馆儿,手艺相当不错,醋酿得也地道。”
“那当然是好,你不知道吧,我老家就是山西的!我爸当年……” 忽然提起自己的父亲,王希声的神情,就又是一黯。
别人对父亲照顾得再周到,也比不上自己膝前尽孝。虽然自己笨手笨脚,但至少,在心理上,能给父亲极大的安慰。而不是让父亲终日为了自己这个儿子提心吊胆。
“走吧,就是知道你老家山西的,才请你吃面!” 李若水能清晰地感觉到王希声的情绪变化,推开门,继续笑呵呵地往外走。
关于王希声父亲的事情,他无法给予好朋友更多安慰。只能尽量想办法,岔开话题。
而王希声,也知道自己再难过,也帮不了父亲分毫。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跟上。
二人并肩走出小兵工厂,沿着一条小河朝前走去。过了一会儿,王希声忽然停住脚步,缓缓道,“李哥,我决定写入党申请书,你呢?”
“我,我支持你!” 李若水丝毫不觉得意外,也停住脚步,笑着点头以示鼓励。
自从来到根据地那一天开始,王希声想加入共产党的热切心情,就都写在脸上了。作为朋友,李若水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他原本还觉得,凡事应该多看多想,缓缓而行。随着对根据地,对八路军的了解加深,他现在只希望王希声能早日得偿所愿。
然而,王希声对他的回答,却多少有点儿失望。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他,继续追问,“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写吗?”
”我?“ 李若水顿时好像被人揭了短一般,满脸尴尬,“我倒是想过啊。但是,大王,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爹虽然不肯给日本人办事,但终究是个大资本家。而我二叔、三叔他们,干脆去做了汉奸!我不写,大伙还能一起继续为国家做事。我要是写了,政委他们得多为难啊。让我通过吧,就意味着资本家的大少爷和汉奸的侄子,也可以入党。不让我通过吧,那么多前来投奔根据地的有志青年,难免有些个情况更我类似的。”
“这些问题,你都可以亲自去跟苏政委讲的。”对李若水的顾虑,王希声很是不以为然,皱了皱眉头,低声劝告,“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还记得咱们刚刚到黄河支队时,彭队长跟咱们过说的话吗?他说’八路军欢迎任何有志青年与爱国人士的加入’。这多半年,他说的话,都给反复证实了。我觉得共产党不玩虚的!你就算有顾虑,也该试着问一问,别自己给自己设个限制,然后落下一辈子的遗憾!”
“这……” 李若水犹豫再三,却又轻轻摇头,”再给我些时间,我会认真考虑一下,也不想让政委他们为难。“
”随你,反正,我觉得,你早就够了一个党员的资格!“ 王希声耸耸肩,不再坚持要求李若水跟自己同步递交申请书。
”李大眼也不是,但不妨碍他为国而战!“ 李若水知道自己不解释一句,好朋友心中肯定会留下疙瘩,笑着补充。
”他,那倒也是!“ 面前迅速闪过李大眼瞪着唯一一颗眼睛,朝鬼子开枪的画面。王希声脸上,又绽放出了骄傲的笑容。
这个时代,信仰很重要。
但信仰不同,却不妨碍大伙并肩杀鬼子。
李大眼也罢,李若水也罢,虽然暂时没有选择递交申请书,但是,他们却和自己一样愿意为了拯救国家付出一切。
道理很简单,无论信仰什么 。
大伙的灵魂深处,都永远刻着两个字,炎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