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来觉得副督主这马屁拍的不对。
干爹是怕麻烦的人?不,干爹有时候在杀人这件事情上是十分热情的。干爹想要杀的人,从来不怕麻烦,更不屑于借别人的手。
掌印的目的,恐怕正是让两位王爷兄弟之间自相残杀。而他,高高在上品味着这种手足间的自相残杀。
“这里的事情办完,我明日要启程去关凌。”王来说。
伏鸦点点头。他视线落在王来的左手,轻咳一声,说:“王来,别怪我。”
王来笑笑,说:“副督主说笑了。本来就是我没有把事情给办好,您已经法外开恩了。”
伏鸦拍了拍王来的肩膀。
王来心里明白,东厂的责罚制度十分严苛。若真按照裴徊光当日之意,按规矩行刑,他整个左臂都不会留下。只剁掉三根手指,伏鸦到底是看在王来喊裴徊光一声“干爹”的面子上。
头些年,巴巴迎上去喊裴徊光干爹的小太监不少。可人呢?都不知道哪儿去了,是否还活着都不一定。裴徊光的干儿子里,便只有个王来了。
伏鸦当然得网开一面。
王来离开东厂,去了常去的铺子买了几块绿豆糕吃。他不喜欢吃绿豆糕,可是灿珠喜欢。两个人离得这样远,他就算再快马加鞭,也不能买了带给她,所以自己吃了,就当她也吃到了。
他路过一个路边摊,推车上摆着些姑娘家的玩意儿。他一眼看见一条红色的手串,坠着红色的小辣椒。他摸了摸,确定小辣椒的尖端不会划了手,才将东西买了。
不是值钱的东西,可是他就是觉得适合灿珠,她也应该会喜欢。
王来咽下最后一口绿豆糕,收起手串,翻身上马,一路快马加鞭,去关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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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半下午回到小院,他看见沈茴懒洋洋侧坐在檐下的长凳上,依靠着凭栏。她穿着一身月白的柔软裙子,微微屈起一条腿踩在长凳上,露出只穿了绫袜的小脚。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起风着凉,她拿了一件裴徊光的殷红外衣,在身前围搭。
她当是刚刚沐浴过,坐在这里晒干绸缎般的长发。
她手里拿着本书在读,很专注,连裴徊光走近了都未觉察。
裴徊光走得近了,才发现沈茴身侧的长凳上还摆着一小坛酒。
一缕乌发垂落,落在沈茴手中的书卷上,她抬手将这缕发掖到耳后,在身侧摸了摸,摸到小巧的酒坛,喝了一小口。
辛辣的酒香在口腔中蔓延,沈茴微眯了眼,似乎享受了这一口香甜。她将小酒坛放下,再翻一页书。
竟是最后一页,没有了。
沈茴看着空白页,有点懵。她从故事里回过神来,才发现裴徊光站在檐下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起眼睛:“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的关系,她的双眸不是往日的明澈纯稚,而是一种春色的慵懒。
“刚回来。”
“我看故事看得正高兴,竟然没有了。你陪我去书铺子找找下册好不好?”
沈茴刚来这小镇时,十分惊讶地发现这镇子很小,却有一家有些年头的贩书铺子,里面的书还不少。
裴徊光“嗯”了一声,在沈茴面前蹲下来,拉住她的脚腕,手掌将她的绫袜捋平,给她穿上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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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找到了今日读的那个话本子的下集,又多买了几本。她想着很快就要到关凌,应该给身边的人准备些小礼物,就拉着裴徊光逛了逛铺子。
可惜这小镇子里卖的东西没什么能看上眼的,沈茴有些失望。
“上船之前会经过繁华些的地方,到时再给你身边的宫人挑选。”裴徊光忽然开口。
沈茴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她拉着裴徊光逛铺子的时候,什么也没说,他竟然猜到了她要给身边的人买些小礼物。
“好。”
两个人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了一家药房。
沈茴的身体虽比起小时候已是大好,可每隔一段时间仍要服药。平时都是身边的人去买药,今日正好路边,便自己去买。
将要离开时,沈茴无意间瞥见药铺掌柜正在看的书――《范路伤寒标注》。
这本书,俞湛找了好久!
沈茴一喜,赶忙问:“掌柜的,可以将这本书卖给我吗?”
掌柜的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多少银子都不卖。这可是我父亲生前留给我,让我好好学的。唉。”
这本书极难寻得。听掌柜这样说,沈茴想了想,说:“掌柜,您可否借我两日?两日后我必定归还!”
药铺的掌柜也不是小气的人,听沈茴这样说,自然答允,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一定归还。
沈茴不想强人所难,所以她决定誊抄一本,再带给俞湛。
“那是必然!多谢掌柜了!”沈茴弯起眼睛,诚心道谢。
裴徊光扫了一眼沈茴弯着眼睛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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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将沈茴送回去后,又出去了一趟,有几个人顺手杀一杀。
沈茴坐在窗下,快速誊抄着《范路伤寒标注》这书。到底是借来的书,她想着早日归还,更何况他们在这里也不会停留太久。
沈茴抄了很久,直到夜深,期间有时候累了,手腕发酸,就喝一点酒。
说来奇怪,她原先并不喝酒。这几日开始饮酒,竟是品出了一点烈酒的美妙。尤其是烈酒带来的暖意,常常让她觉得很舒服。
至于那点微醺的感觉,倒是不错。
将尽子时时,裴徊光才回来。
见他回来,沈茴也不再抄写。起身迎上他,动作自然地去拉他的手,问:“晚上吃过东西没有?要吃些东西吗?还是直接歇下?”
裴徊光瞥一眼桌上还未收起的笔墨纸砚,再瞥一眼沈茴微醺的双颊。
第88章
“吃过了。”裴徊光将手中的折扇放下, 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书册,然后转身去了盥室。等他回来时,沈茴已换了寝衣, 跪坐在床榻上, 欠身拽下床幔。
裴徊光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本《范路伤寒标注》, 见它又往后翻了一页, 知沈茴在他去盥室时,又誊抄了半页。
裴徊光回头, 朝床榻走去。
床幔已经放下,沈茴一手擎着床幔一角,在等他。她耷拉着眼角,软软打着哈欠,显然是困倦了。
裴徊光想说的话,便收了回去。他吹熄了灯,上了榻。他刚一上来,沈茴又打了个哈欠, 缩在被子里躺下。
天气日渐暖和,沈茴畏寒, 习惯性地,还没有换上更轻薄的寝衣。只是睡得深了, 身上开始觉得热,她迷迷糊糊地扯了扯衣襟。
待第二日醒来, 沈茴才发现自己的上衣不知怎么被滚乱了,就连里面的心衣也歪了些。她急急将歪了的心衣扯正, 才望向睡在身侧的裴徊光。
昨夜睡得晚, 眼下已经不早了, 没想到裴徊光还没醒。沈茴安静地瞧着裴徊光的睡颜。
她忽然,又想起刚来这小镇时遇到的那对小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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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站在衣橱前,翻找着春装。她将一身绯红的纱裙拿出来,在身前比量,问萤尘:“好看吗?”
萤尘说:“夫人。顺岁说您畏寒,万不可着凉,还不能穿春装呢。”
“不冷了呢。”沈茴将纱裙抱出来。这是执意要穿了。
她又问:“萤尘,你会梳复杂点的发髻吗?”
萤尘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小声说:“我试试?”
萤尘不会,可是顺岁会。
顺岁笑出一对小虎牙:“夫人就放心吧!顺岁没别的本事,也就这双手还算巧了!”
萤尘站在一旁,伸长脖子仔细地瞧着,在心里想着自己也要学会才成。
沈茴让顺岁给她梳一个倭坠鬓。乌发垂倒一侧,宛如蔷薇低垂欲拂。
她年纪小,眉眼也娇嫩,尤其是一双眸子纯澈无辜。平时除非正式场合穿宫装凤服时会挽高髻,平时并不会梳这样妩婉款式的发髻。
沈茴在首饰盒里挑了一会儿。她离开时什么也没带,首饰盒里的首饰都是她在路上买的。这一路上经过之地的首饰铺子卖的东西自然和京中没法比。这首饰盒里的首饰并不多。
裴徊光的衣服颜色并不多,左右不过月白、殷红、藏蓝和玄色,其中最多的是殷红。他应当喜欢红色吧?
沈茴在为数不多的首饰里挑了挑,勉强选了一对嵌着红宝石的葵形华胜递给顺岁,让他插在她发间。
沈茴打开妆匣,对着铜镜,自己上妆。
“夫人真好看!”萤尘看呆了。她几次赞叹沈茴的出尘姣容,见她上了妆,没想到竟是另一种瑰丽如魅的惊艳。
沈茴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却不是很满意。她闷声问:“还会显得年纪很小吗?”
萤尘愣住了。还有姑娘家不喜欢自己年轻的?
沈茴将眉笔放下了。有点不大高兴。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故事里擅长美人计的狐狸精都是妩媚的女子。
沈茴又问:“他走前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萤尘不知道,顺岁倒是知道,他说:“主子走前交代了,说他晚上才会回来。夫人不必等他一起用晚饭。”
沈茴点点头,反倒松了口气。正好可以利用裴徊光不在的时候,将那本《范路伤寒标注》誊抄完,归还给药铺掌柜。她不希望裴徊光知道她是给俞湛誊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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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徊光傍晚时才回来,他先去盥室洗净了一身恶臭的血腥味儿,才回房。
他回屋时,沈茴正懒懒倚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册在读。绯红的纱裙,蔷薇一般绽在美人榻上,纤细的白足从花心探出来,还有一小截雪白的脚踝。紫檀色的披帛挂在臂弯,一端搭在腿上,一端垂落下来,曳到地面。
“你回来了。”沈茴转过脸来,灯光下的面庞瑰姿艳丽。她眼尾挑了红妆,双颊染了些酒后的微醺。
裴徊光走过去,将她的裙摆放下扯了扯,盖住她的雪踝和玉足。他拿起沈茴身侧小方桌上的酒壶摇了摇。
“最近怎么总饮酒?”裴徊光的目光复落在沈茴的脸上端详,“醉了?”
沈茴轻轻点头,手中的书卷滑落下去。她反应了一下,才弯着腰去捡掉落的书册,随着她的动作,锁骨下的沟壑藏在绯红的齐胸领口,若隐若现。
她动作明显慢吞吞的,的确带了几分醉意。
沈茴将书卷捡起来,也不再读,随手放在一侧。然后她轻轻挑起眼尾,勾出几分旖色,就这样安静地望着裴徊光。
邀约之意,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