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千柔使劲儿摇头:“不不不不……”
她那颤颤的双唇,好像除了一个“不”字,再吐不出别的话。
双喜无语地瞪了她一眼,说:“你别瞎说了成不成?若掌印大人当真对咱们主子有意思,怎么又松了手?”
“这……”出喜皱着眉,绞尽脑汁地琢磨了好半天,一拍大腿:“我晓得了!这叫欲擒故纵!为了吸引咱们才人的注意力啊!”
双喜加更无语了,小声嘀咕一句:“就你这脑子,就算不做丫鬟了,出了宫说不定还能编故事写话本子当营生……”
出喜却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她挨着丁千柔坐下来,亮着眼睛说:“主子,您的好日子到啦!奴婢听说芳才人昨儿个被陛下召去了呢!今儿个一早她回来哭哭啼啼地喊着找太医。要是主子您真的能勾了掌印大人的魂儿,就不用日日担心染上那脏病了呀!”
双喜实在是听不过去了,她说:“出喜,我觉得你人又聪明脸蛋也好看。勾引掌印这事儿,我看你来做倒是不错。到时候,掌印大人一句话,咱们主子也不用到陛下面前伺候。”
出喜愣住了。她望着双喜,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一会儿,她说:“其实你也挺好看的。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总有一个能成功的嘛。”
她看见丁千柔古怪地看着她,她立刻笑着说:“都是为了主子好呀。咱们这叫舍身求义!”
“你自己去吧,我惜命。”双喜说道。她又望向丁千柔,恭恭敬敬地说:“主子,奴婢下去小厨房一趟,您落了水,今儿个晚膳得多注意些。”
丁千柔点点头。她用被子将自己裹住,虽然已经被从水里救出来许久了,她还是觉得好冷。
什么勾引这个勾引那个,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想不明白这些事情。丁千柔吸了吸鼻子,她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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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跟着沈鸣玉去见了那些女兵。很早前,沈茴就安排了这件事情,可是她一直在深宫里,不方便出来。这倒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高高矮矮的姑娘们,全部穿着利索的窄袖衣、束腿裤,没有一个人穿着姑娘们平时穿的裙子。
她们站在一起,一排又一排。因为年岁大小不同,个子高矮不一,一眼看过去,倒不怎么整齐。
“都操练去!”沈鸣玉将她们散开。
沈茴瞧着一个高扎马尾的姑娘吹了个口哨,那些姑娘们立刻四散跑开,拿着棍子像模像样地比划着。
沈茴站在高台上,十分有兴趣地瞧着她们。
沈鸣玉有点不好意思,说话的气势也有点低:“小姑姑,比我想得难多了……”
“哦?”沈茴的目光仍落在那些姑娘们身上,“可我怎么听说有人把大话都说了,要训出一支比你父亲的兵还厉害的女兵?”
听沈茴这么说,沈鸣玉顿时更不好意思了。她低着头,有点沮丧:“她们底子太差太差了!有些人以前在家里的日子过得不错,后来落了难,现在来了这里,还是走路都小碎步子。有的人倒是从小流浪,和乞丐抢吃食,可是没有过好日子,人就面黄肌瘦皮包骨头一样……”
沈茴也看出来了,下面操练的姑娘们,身子都太纤细了。不是姑娘家爱美保持的娇细身材,而是饥饿多年营养不良的病瘦。
“伙食别省,都是受了苦的,日日必有肉食。”沈茴说,“现在还是悄悄练着她们,等她们能看得过去了,你再招兵买马时,至少也让那些受苦的姑娘们知道来了这里能吃饱穿暖。”
“这我知道!”沈鸣玉又乐观地笑起来,“小姑姑,我才不是说大话。这才是刚开始呢。多给我些时间,我肯定能把她们练得比父亲的兵要好!”
“也别只顾着操练她们的身体,”沈茴用手指头戳了戳沈鸣玉的脑袋,“你得让她们脑子里认同自己做的事情。不然,她们里面会有很多人仍旧认为女子舞刀弄枪不好,等着日后找个良人嫁了。”
“这……”沈鸣玉愣住了。
沈茴说:“你不是说她们有人是一遭落了难吗?这些人为什么落难?她们心里兴许有恨有怨,也有美好的向往。种种情绪都可以利用起来。”
“利用?”沈鸣玉愣住了。她怔怔望着小姑姑,忽然觉得眼前的小姑姑和以前不太一样。
沈茴含笑望着沈鸣玉,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说:“若是兵,只需一腔赤城。可若为帅,才能与真诚远远不够。”
沈鸣玉慢吞吞地点点头,像是懂了,也像是才懂了一半。
下面操练场忽然出了意外。沈茴和沈鸣玉都望了过去。
刚刚吹哨子的高马尾姑娘指责另一个姑娘:“春玲你又偷懒是不是!你连这木棍子都拿不动,将来给你真的家伙,你拿得动吗?你还怎么上阵杀敌,将那些坏蛋打死!”
说话的姑娘长了一双圆圆的眼睛,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说起话来,却很有气势。被她训斥的那个唤作春玲的姑娘,已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弱柳扶风的样子。被当众训了话,她眼睛红红的,倒是一句话没说,立刻甩了甩发酸的手腕,蹲下来去捡木棍。
沈鸣玉赶忙向沈茴解释:“其实她没偷懒,她也挺想做个像样的女兵的。但是……但是她真的好娇弱……”
这样的情况早就在沈茴的意料之中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悄悄开始安排人经商。一旁就有一直红缨长木仓,沈茴走过去,伸手去拿。
很重,她拿起来觉得很费力。
“小姑姑?”
沈茴将红缨长木仓放下了。她重新望向下方操练的女孩子们,说:“严格培养固然是对的,日复一日的操练之下,很多不合格的人也会变得合格。可若真的不行呢?鸣玉,你想过吗?”
沈鸣玉点头,说:“我想过的!小姑姑,我想请几个大夫,让那些根本不能上战场的劣兵去学医!医兵也是兵呀!我觉得姑娘家们心细,若是她们去学医,必然不会比男军医差在哪儿。若是还不行……哼,那我沈鸣玉也不养无用之人!”
沈茴满意地笑了。
她点点头,又说:“鸣玉,女兵从体力上不如男兵,何不试着从兵器上下手呢?”
“我已经着人去打造适合姑娘家们用的兵……”沈鸣玉忽然懂了,“我知道了!也不是非要用长木仓、大刀!可以让她们练习射箭,拉弓射箭所要的体力远比举着刀枪厮杀要小许多!倘若箭无虚发,练成一支神箭队,纵使敌兵一身蛮力也不能近身呀!”
沈茴笑着轻轻摇头,说:“弓箭可,弩更善。”
“对对对……弩由机关发力,弓箭却需臂力!弩更善!”
“不仅是弩,兴许还有更合适的武器。不过这个姑姑就不知道啦。得你自己想啦。”沈茴笑着往下走。过来看一眼,她就要回去了。
沈鸣玉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才跑着去追沈茴。她跑到沈茴身边,说:“一定还会有更合适的!就算没有,那就动脑子造出来!”
沈鸣玉眼睛里有一团火。在被嘲笑欺凌的那些年里,这团火焰被死死压着。今朝,再不需遮掩,她纵情让这团火燃起来。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她一定要做的很好很好,才能让那些年岁里,那些曾经笑话沈家没男郎便是无后的人,心服口服。
沈鸣玉正一腔熊志,嘴里忽然被沈茴塞了东西。她愣愣望着沈茴,后知后觉小姑姑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沈茴蹙着眉,小声说:“你母亲好久没亲手做糖了。”
“我知道啦。会不着痕迹暗示的!”沈鸣玉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她牵着小姑姑的手,一起高兴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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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沈家,两个人分开,各回各的住处。今日有风,一来一回地折腾,身上都沾了些风尘,要回去先洗换。
沈茴推开寝屋的门,绕过桃花屏,看见裴徊光躺靠在她的床上。
“你怎么来啦?”沈茴立刻问。她问完才发现裴徊光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暗示她不要出声。
沈茴怔了怔。
怎、怎么了?
直到下一刻,身后传来姥姥的声音:“谁来了?”
老太太从桃花屏绕过来,第一眼看见沈茴立刻眉开眼笑,下一刻看见躺靠在床榻上的裴徊光,她皱起眉来,狐疑地问:“蔻蔻,这男子是谁,竟在你的床上?”
老太太午时睡醒,得知沈茴出去,一直巴巴等着她回来。沈茴刚回府,她得了消息立刻赶过来。几乎前后脚跟着沈茴进来。丫鬟要告诉沈茴,她笑着使眼色,还想玩给蔻蔻个惊喜的幼稚把戏。
不曾想,没给沈茴惊喜。她自己倒是得了个天大的惊喜。
第124章
沈茴整个人僵在那里, 懵了。
裴徊光倒是显得淡然许多。他过来已许久了,沈茴没回来之前,他懒散倚靠在床头, 手里拿着一卷沈茴看了一半的书, 随意翻看着。
如今被沈茴的外祖母撞见,他略作犹豫, 稍微坐正一些。又将手里的书翻回沈茴看到的那一页, 如他来时那般, 倒扣在沈茴的枕头上。
他神色淡淡地瞥着沈茴,似乎有几分想要看笑话的意思。
老太太紧紧皱着眉, 一边打量着裴徊光, 一边往前走。她走到沈茴身边,瞧瞧沈茴的脸色,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了裴徊光身上。好像她那上上下下打量的目光, 能将人的祖宗八辈都打量出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 老太太略一琢磨, 让丫鬟都退下,且把门关上。
沈茴身边的拾星也跟着沈茴绕过了桃花屏,而老太太起先担心太多人跟着, 被沈茴听见脚步声,达不到她所想的惊喜效果,所以让她的丫鬟离得远一些。那俩丫鬟,也没跟进屋, 都在屋外, 自然也没看见裴徊光。
“不说话是不是?哼。”老太太在窗下的罗汉床上坐下,将手搭在小几上,把脸一沉。
虽她疼爱沈茴, 一见了沈茴就眉开眼笑慈爱得不像话。可倒是是萧家的当家祖母,将全家都管得服服帖帖的。如今她沉了脸,着实有几分严厉。
沈茴深吸一口气,还没说话呢,眼圈先红了,用一双红红的眼睛委屈地望向老太太。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姥姥,蔻蔻做错事了……”
裴徊光抬抬眼,稀奇地瞥向她。
老太太眼皮跳了跳。
她瞧着沈茴眼睛红红小嘴一扁的样子,她就心疼。
可是姑娘家的床上躺了个陌生的男人!这是天大的事情啊!不行,她不能心疼!老太太把心一横,继续沉着脸。
沈茴低着头,双手攥着一起,互相拨攥着手指头。她一点点挪到老太太身边,在老太太身边坐下来,娇娇地去拉姥姥的手。
老太太板着脸,将她的手拍开,沉声说:“说正事的时候不许撒娇。”
沈茴才不听。她身子挪了挪,然后枕在老太太的腿上,软着嗓子说:“姥姥上次不说等蔻蔻当了太后,养几个面首也是使得的吗?呜呜……蔻蔻现在就养了一个……”
裴徊光将手搭在身侧的床边,修长的指微蜷,食指轻叩着。他瞧着沈茴跟她姥姥撒谎又撒娇的样子。
老太太伸手在沈茴的胳膊上扭了一把。她整个五官都拧巴起来,像是使了好大的劲儿去拧沈茴的肉,可在最后也只拧了沈茴的袖子。
她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对,再愤愤朝沈茴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气愤地说:“胡闹!皇帝还没死呢!”
“所以蔻蔻说自己做错了嘛……呜呜呜……”沈茴用脸蛋蹭蹭姥姥的大手。她甚至故意换上了南方水乡姑娘特有的地方糯语腔调。
老太太觉得自己又拧了又拍了,也算公正了。她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裴徊光的身上,不悦地问:“所以你能几次偷偷溜出宫,是这个……面首帮你?”
沈茴赶忙顺着姥姥的话,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是这样的!”
“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做事的?能帮着你出宫,难道是在禁军中当差?”
“姥姥,他……”
老太太沉着脸瞪了沈茴一眼,打断她的话:“没问你!他是哑巴吗?你养了个哑巴当面首不成?”
沈茴心里乱糟糟的。生怕裴徊光嫌弃姥姥话多,根本不愿意搭理姥姥,甚至姥姥将他惹怒,他直接拧断姥姥的脖子。一想到这个场景,她就心里发毛。她甚至真的在心里琢磨,要不然真的骗姥姥裴徊光是个哑巴?她正胡思乱想着,裴徊光慢悠悠地开口了。
“咱……我叫沈光,姥姥聪明,的确是在禁军做事。”
沈茴惊愕地望向裴徊光。
裴徊光却没有看向沈茴,还是含笑望向萧家老太太,神色恭敬又温和。儒雅得甚至……有点文质彬彬的味道。
老太太不停地打量着裴徊光。见人还挺有礼貌,而且声音也很好听,她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不过她仍旧板着脸,问:“居然也姓沈,倒是巧了。”
裴徊光忽然想起同姓不婚之说,他温声道:“姥姥听错了。申光,申时的申。”
“别乱喊。”老太太板着脸。
裴徊光竟然规规矩矩地含笑温声说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