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纯金的鸟笼贵气有了,却有点俗气。”裴徊光语气愉悦轻缓地点评。“也是没法子,时间有限。过了正月十五,就要陪着狗皇帝去别宫,来不及做更好的样式。不过到了关凌,咱家再令人给娘娘烧一个琉璃笼。”
裴徊光想象了一下琉璃笼的样子,想象着小皇后坐在流光闪烁的鸟笼中,对他一声一声喊“掌印”的模样。
沈茴站在纯金鸟笼里,睁大了眼睛瞪着裴徊光。听了好一会儿他的胡言乱语,她轻哼了一声,纤细的手臂轻易穿过鸟笼中间的缝隙,将搭闩拉开,走出鸟笼
。她快步朝白玉床走去,抱起自己粉嫩的一床被子,连枕头也一并抱着,重新走回鸟笼里。
鸟笼里本来已铺了几层厚厚的绒毯,沈茴坐下,身子都要往下陷一陷。沈茴将粉嫩的小被子扯开,裹在身上躺下。
哼,睡觉。
裴徊光饶有趣味地瞧着沈茴做完这一切,见她躺好一动不动了,才开口:“娘娘忘记关门了。”
沈茴静默了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地从柔软的绒毯里坐起来,伸长胳膊将鸟笼的门关上,然后重新背对着裴徊光躺下来。
“娘娘倒是喊几声掌印啊。”
沈茴才不要。她无声地摆口型:死太监、死太监、死太监!
裴徊光起身,将寝屋里的灯熄了。
大概是纯金鸟笼里铺的绒毯太柔软,沈茴也没有想到她很快就睡着了。
裴徊光坐在床边,一条腿抬起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上,悠闲地望着鸟笼中睡着的沈茴转过身来,雪白的小臂从粉嫩的被子里探出来。
裴徊光长久地细瞧沈茴酣眠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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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裴徊光走出寝屋,走到楼层尽头,推开廊窗,吹一会儿凉风会让他身体更舒适些。
灿珠早就起来了,早早候在院中,等着沈茴吩咐。
裴徊光抬抬眼,看着远处王来和顺年站在一起说话。两个人说了没几句话,王来便朝灿珠走过去。
王来如今在东厂做事,已不似之前那样日日伴在裴徊光身边,自然也从沧青阁搬走了。
裴徊光垂眼,看着王来走到灿珠面前,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塞给灿珠。灿珠起先不要,不知王来说了什么,她才点了头,不过她只留了一张银票,另外一张银票强硬地塞回给王来。
裴徊光极少关注小人物琐碎的日常。他瞥了两眼就收回目光,转身回到寝屋。
沈茴已经睡醒了,在纯金的鸟笼中,坐在柔软的雪白绒毯上,娇娇软软地伸懒腰。
“啧。娘娘睡得挺舒服。”
沈茴摇头,揪着眉头:“有点太软了。”
她捏了捏身下几层的雪白柔毯,抱怨:“中间夹一面棉褥更好些。”
裴徊光走过去拉开鸟笼的门,伸出手去,将沈茴扶出来,沈茴冲他软软地打哈欠,他脱口而出:“娘娘缺银子吗?”
沈茴缓慢地眨了眨眼,望着裴徊光好一会儿,双眸中的迷茫睡倦散去,逐渐清明起来。她慢慢弯唇,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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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已是正月初九,过了正月十五,宫中高位的妃嫔就要随帝搬离京都前去关凌城的玱卿行宫。是以,宫中各处都十分忙碌。不仅要忙着庆正月十五的元宵佳节,还要准备离宫之事。
此番离京,名义上说的再好听,实际上都是皇帝怕巫兹打过来,带着妃子们往南方逃。
宫中妃嫔众多,只有正四品以上的美人位妃嫔才能跟着陛下去行宫,虽然战事还没有影儿,那些不能伴驾同行的妃嫔们,心里难免惶惶。尤其如今宫中忙乱,这种忙乱更是能让人心里跟着乱起来。
沉月有条不紊地吩咐宫人收拾行礼时,俞湛如常过来请平安脉。
“娘娘身体恢复得很好。上次开的药方暂时可以停了。”俞湛说道。
沈茴笑着说:“多亏了俞太医这样好的医术。”
坐在窗下阴影里的裴徊光瞥了俞湛一眼。
俞湛似已习惯了会在沈茴身边看见裴徊光,他语气如常:“十五之后启程去关凌,那地方更温暖些,于娘娘身体大有益处。”
沈茴点点头,说:“小时候在书上见过这座海棠城,听说四季如春,是个好地方。没想到真的能过去亲眼见见那里时时开放的海棠。”
俞湛一边收拾药匣,一边温声说:“娘娘的表兄未曾向娘娘说过那里?听说萧公子母亲的娘家在关凌城附近。”
裴徊光慢条斯理地从小糖盒里取了颗奶糖吃。
第64章
俞湛收拾好东西, 起身告退。
他离开昭月宫,回到太医院,收拾了东西, 也不多留,直接离了宫。惹得旁的太医连连摇头, 在心里鄙夷俞湛不思进取。
这次沈茴去关凌城, 他自然也要跟去。所以, 他必须要在余下几日, 将医馆里的病人都处理完,也想尽全力在接下来几日多医一些贫民。出宫去医馆的路上,俞湛顺便去铺子买了个简单的鸟笼。
一直忙到深夜, 俞湛才提着鸟笼回到简陋的住处。
“皇后!皇后!皇后!”鹅黄色的鹦鹉从衣柜顶端飞下来, 落在他的手中。
俞湛目光柔和地望着它,摸了摸它的头,喂它吃了些粮,再将它放进鸟笼中。漂亮的小鹦鹉吃饱了, 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献好似的尖着嗓子叫:“皇后!皇后!掌印!掌印!小皇后……”
寂静的夜里, 鹦鹉尖细的怪异声音不停地叫唤着。
半晌, 俞湛叹了口气。
这只鹦鹉飞到太医院前面的松树林,被俞湛捡到。他听它喊皇后,以为是沈茴养的小宠,还没来得及送去给沈茴,就听它紧接着一声接一声地喊:“掌印!掌印!掌印!”
于是,俞湛将这只鹦鹉带了回来。
俞湛望着笼中的鹦鹉发怔了一会儿, 他将鸟笼放下, 转身出去洗手换衣。可当他再次回来时, 那只漂亮的鹦鹉已经死了。它瞪着小圆眼躺在笼子里,脖子上的血一滴一滴落下来,落在鸟笼里,又从鸟笼的缝隙滴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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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霆将那匹通体雪白的漂亮小马送进宫来。这匹名“踩雪”的小白马长得优雅,性格也十分温顺。
“之前繁事绊身,一直没机会进宫把这匹小马带给你。明日就要离京去西南那片剿匪,今日正好进宫来,把它带给你。”沈霆说道。
“真好看!”沈茴望着漂亮的小白马,眼睛亮晶晶的。她让身边的小太监牵着小马去安顿,和沈霆一起往屋里走。
“即使是随口说的话,哥哥也总记得!”沈茴弯着眼睛笑。
她自小就羡慕健健康康的人可以随意跑跳,也曾梦想着走万里路亲自去看河山湖海,当然在她的梦想里若是能骑着马就更好啦。只是她从小病弱,一直都没有学骑马。
“以前还说等你过了豆蔻之年教你骑马,没想到一直耽搁下来。眼下也没机会亲自教你。好在这匹踩雪性格温顺。此番去关凌的行宫,路途遥遥,若是一直坐在马车里定然不舒服。若是累了,就趁着暖和的时候,骑骑马。让内宦拉着踩雪,也不奔跑,当无碍的。”
沈茴听着听着,眼前浮现自己在蓝天白云下坐在踩雪身上吹暖风的场景,心里慢慢溢出欢喜来。她像小时候那样,黏着长兄撒娇:“哥哥真好!”
沈霆冷毅的五官不由柔和了下来。他声音也放得更温柔一些:“等蔻蔻身体再康健些,哥哥教你真正的骑术,在大草原上奔跑。”
“好!”沈茴开心地应着。
失而复得本就是至幸。
不需要沈霆说什么,只要看到哥哥,沈茴心里便觉得欢喜。甚至有时候只要一想起哥哥还活着,她心里都是甜的。
“哥哥今日来得正好,我有件事情刚好要请哥哥帮忙。”
沈霆颔首,等着沈茴继续说下去。他心里又觉得好笑,不知道幺妹又要跟他讨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我想给鸣玉准备一份生辰礼物。可我在宫中置办不便,只能我出钱,再请哥哥出力。”沈茴说。
沈霆有些意外,他笑着说:“给鸣玉的生辰礼物?丫头生辰不是还有好几个月?”
沈茴点头,说:“是还有好几个月,可我给她准备的这礼物,现在开始筹备都可能来不及。”
沈茴去拉沈霆的袖子,摇一摇哥哥的手臂,继续撒娇:“好不好嘛?”
“这有什么?你想让哥哥做什么,说一声便是。”沈霆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沈茴知道哥哥必然会答应帮她,她只是喜欢对哥哥撒娇。
“哥哥。”沈茴弯着眼睛笑,“你能回来真好。”
她又小心翼翼地说:“这次去剿匪,应该会平平安安的吧?应该会很快回来吧?”
沈茴心里到底是记着沈霆出征一去不回的过去。彼时她正病着,家里人先瞒一瞒她,后来也没瞒住。沈茴愣愣听着母亲对他说哥哥如何被困在城中守城到最后一刻,又如何被敌军冲进城中的马蹄践踏尸身。
那时候小小的她把脸埋进母亲的怀里,小声地哭,不停地做噩梦。
即使如今沈霆回来了,每次想起小时候整夜的噩梦,沈茴还是会心悸。
“只是些不成气候的草寇,不必担心。要不了多久就能了结。你们往关凌去,速度定然比不上军队。说不定等你到了玱卿行宫没多久,哥哥也解决了西南的事情,赶过去了。”沈霆想像幺妹小时候那样抱抱她,到底念在她已长大,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然而将一个小糖盒递给她。
“菀菀又给你做了些糖。”
奶糖!
沈霆告退,沈茴将人送了好远。她攥着小糖盒,开开心心地回到昭月宫,进了寝屋绕过雕花屏的脚步都比往常轻盈不少。
只是,在她看见裴徊光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僵,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小糖盒藏在了身后。
裴徊光不过刚到。
他瞥着沈茴这德性,“啧啧”两声,鄙夷开口:“娘娘穷酸至此?”
沈茴刚要反驳,眸光闪动,委屈地改了口:“是,穷酸得很。”
她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动作慢吞吞地推开小糖盒的盖子,拿出一块奶糖来送过去,喂给裴徊光吃。
“喏,吃你吃。”
此时此刻,沈茴心里想到一句俗语——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裴徊光瞥一眼放在妆台上的盒子示意沈茴。沈茴急忙打开,见到里面厚厚的银票时,她的心里立刻浮现欢喜。这就对了嘛,宫里的小太监哪个不给对食买糖钱?裴徊光竟是才给她!可是下一刻,沈茴心里又生出几分愧疚来。
……总觉得自己像个骗钱的。
沈茴自小锦衣玉食,如今又是皇后,自然是不缺钱的。可这不缺钱是指她自己的吃穿用度完全不缺。她需要一笔钱,这笔钱数目不小,她的确有点拿不出来。
于是,她狠狠心,又从糖盒里取出一颗奶糖来,喂给了裴徊光。
这次的奶糖不是小白兔形状的,骆菀十分用心地做成十二生肖的样子,一共十二颗奶糖,微妙微妙地摆在糖盒里。
沈茴还一颗没有尝过呢,就捏了第三颗奶糖去喂裴徊光。
裴徊光
凉凉瞥着她这不情不愿的德性,慢悠悠地开口:“不吃了。”
沈茴捏着第三颗奶糖已经抬起的手,立刻收回来,她自己也不吃,而是把糖放回去,连小糖盒的盖子都盖上了,严严实实的。
裴徊光俯下身来,拎了拎沈茴的耳朵尖,凑过去,低声说:“娘娘要是真想谢咱家,就喂咱家吃另一种糖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