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该喝药了。”
她叫一声,就有侍卫端了药进来,正要用勺子喂来桑,就见他憋红了脸,
“扶本王起来。”
侍卫扶他坐起,来桑疼得脸都变形了,却没有吭声,而是怒视时雍道:“让他来喂。”
时雍抬了抬眉,从侍卫手里接过碗,撇开勺子,直接往来桑嘴里灌。
她倒药的速度极快,来桑来不及吞咽,瞪大眼睛看着她,等把那碗药喝下去,来桑已是气得胸膛起伏,突地扼住时雍的手腕。
“本王要砍了你,砍了你!”
时雍目光低垂,轻轻推开他,将自己的手腕解放出来,然后搭在来桑的手腕上,默默探脉。
“怪不得……”
来桑微愣,“怪不得什么?”
时雍古怪地看他片刻,收回水,拉过毯子将他盖。
“怪不得二殿下又有力气骂人砍人了。脉象平和了许多,有好转。乖乖休息吧,养精蓄锐,别气死了赖我医术不好。”
来桑见鬼似的看她。
“你在教训本王?”
时雍啊声,“是呀,教训了。”
来桑咬牙切齿:“滚!”
时雍哦声,“好,我滚了,二殿下死不死的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她说着就起身,又听到来桑在背后怒吼,“你们是死人嘛,还不拦住他!!”
侍卫们面面相觑:……
无为眉梢跳了跳。
沉默片刻,他走到来桑跟前,“二殿下勿动肝火,好好养伤。”又压低嗓子道,“等二殿下伤好了,怎么收拾他不成?”
来桑捂着胸口,只觉一阵绞痛,终是无奈地重重倒了下去。
这两日巴图忙于清理营中内务,而赵胤也按兵不动,两军都极为安静。可是,自从军械粮草被焚,尽量巴图已密令补给迅速支援青山口,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还是得把卢龙塞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巴图调集了小股人马前往卢龙塞,佯攻叫阵。奈何,赵胤闭门不出,城中更有咿咿呀呀的丝竹歌舞之声传出,据说是白马厂督叫了人来唱曲。
无视巴图几十万大军,晏军如此悠闲自在,这把巴图给惹恼了。
然而,卢龙塞易守难攻,巴图再生气,也不敢贸然行动。
巴图召集部属,分析敌情,想听取众人意见,可议事时,好些人提及阿伯里,让他更为恼火。
“不用阿伯里做太师,孤不能打仗了吗?”
当日,巴图叫来几个心腹将领,准备分兵三路行动,由他自己镇守青山口,拖住赵胤,其余两路人马从卢龙往左右两个侧翼移动,绕道进入南晏。如此一来,即使不能一举拿下南晏的城镇,也能牵涉卢龙塞的赵胤。
而对于兀良汗军队来说,最艰难的粮草补给,巴图索性放开了之前阿伯里下达的严令,从对于士兵的掠夺睁只眼闭只眼,到明里号召士兵吃不饱就去抢,所需给养,可沿途掠夺。
得闻此事,阿伯里在囚房大骂巴图,巴图不得已派人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此事看上去是巴图占了上风,可实际上,阿伯里的好人缘给巴图带来了很大的灾难。将士们敢怒不敢言,对一支正在行军作战的队伍而言,不利于凝集人心。
赵胤针对阿伯里发出那封“结交信”的用意,有了收获。
一旦兀良汗将士与巴图离心,这支队伍就不好带了。
时雍困在来桑的毡帐,出不了营房,也不知外面的事情,直到巴图怒气冲冲的过来。
三天来,这是他首次踏入来桑的营帐,铁青着脸,没让任何人通传,径直拂开帐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来桑刚刚睡着,就被惊醒,而时雍正盘坐在毡子上打盹,冷不丁受这刺激,肩膀猛地绷起,脑袋迅速地低了下去。
好在,巴图并未注意一个小兵。
“瞧瞧你干得好事!”
巴图在大帐里发不出的火,冲来桑来了。
来桑脑袋半垂着,要死不活地道:“儿子足不出帐,九死一生,又怎么惹父汗生气了?”
巴图哼声,“若非你看守粮草军械不严,我兀良汗大军怎会陷入僵局,进退两难,又如何会中了赵胤的阴谋诡计?由着他挑拨离间、分化瓦解我军战力……”
来桑不吭声。
侍卫们安静莫名。
而时雍这个始作俑者,更是大气不敢出,静静地侍立在旁,想着巴图这句十分搞笑的话。
明知赵胤挑拨离间、分化瓦解,为何又要入套?还不是被赵胤摸透了脾性,又不肯认输让步么?
“饭桶。”
“全都是饭桶!”
巴图脾气很大,看到来桑这副鬼样子就生气。
他看也不看,挥袖就将来桑小几上的茶壶杯盏摔了出去,满帐四溅。
砰!
一个杯子飞到帐顶,碰到横杆,直直往时雍的头上掉落。
时雍迟疑了片刻,没有躲,由着杯子砸到脑袋上,然后捂着头,没有吭声。
以巴图的脾气,若是她躲开了,事情说不准更不好收场,默默等他发泄完,也许就好了。
时雍的想法没错,一看砸到了人,巴图心里舒服了很多,可来桑那爆脾气,是有几分像他亲爹的,见状,一下子就火大了。
“父汗若是当真不想留儿子性命,直接砍杀了便是,何必到我帐中动粗,打伤我的大夫?”
大夫?
巴图的脸转向穿着士兵装的时雍。
时雍被那两束凌厉的目光盯着,脑袋又被杯子砸了个包,心里不由暗骂来桑是个蠢材。没本事还跟亲爹对着干,分明就是宠坏了的破小孩。
巴图发完火,已然冷静下来。
来桑的伤势每日有人汇报,他是知晓的,那两日来桑差点不治,他也曾为此焦心,所以,他知晓阿伯里请了个大夫回来为来桑治伤,把他救活回来的事的。
“阿伯里请来的大夫就是你?”
时雍心里暗叹。
这几日在营里和兀良汗人接触多了,一切简单的用语知道,可巴图这句她是真没有听懂,只是凭着他说话的语气和扫来的目光,猜到巴图是在说她。
来桑:“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这蠢货似乎忘了是谁害得他差点没命了。
时雍缩着肩膀,没有抬头,不想引起巴图的注意。
哪料,巴图问完,没有离开,更没有让这件事情揭过去,而是负着手朝时雍走了两步。
巴图长得极为高大,比他的父汗阿木古郎魁梧,样貌也算英挺,上唇和下巴留着几撇威严的胡须,他挡住了帐外的光,像一座大山般压过来,毡帐突然变得窄仄,让人透不过气。
时雍没有吭声。
一旁的伤疤男子手扶腰刀,静默。
巴图看了时雍许久。
“你是南晏人。”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巴图平淡的叙述,用的大晏官话,而且还是顺天府的口音。
第209章 你就说,你是我的人
时雍微微诧异。
在巴图面前隐瞒没有意义,她轻嗯一声。
“回大汗,小人是南晏人。不过,医术不分国界。我是一名医者。”
时雍声音很低,怎么看都是个胆小怕事的样子。
巴图许久没动声色。
他个子魁梧高大,给了时雍很大的压力。
“抬起头来。”
威严的声音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那是上位者的力量,时雍慢慢抬起下巴,眼皮却耷拉着,只拿余光瞄这个盘踞漠北草原的枭雄。
出乎时雍意外的是,巴图并非她之前在脑子里刻画的兀良汗中年大叔的样子。他与很多兀良汗人的气质都不太相同。威武,严肃,肉眼可见的悍勇,一张冷厉板正的脸,比想象中年轻,比想象中俊挺,若非嘴上的胡须和脸上有风霜痕迹,想必会更为年轻几岁的。
时雍恍然想起,巴图也才三十多岁。
那以乌日苏的年纪,这位大汗初幸女子的年纪很小呀……
时雍还记起来了。
兀良汗使者入京时,还向大晏皇帝讨要过时雍,说是大汗得闻晏朝有一奇女子,精灵俊秀、艳冠天下,明艳不可方物,要讨来予大汗为妃。
正因为时雍之死,兀良汗才退而求其次,求娶怀宁公主赵青菀的。
只不过,朝野上下都认为兀良汗使者当时的说法,纯属是为了恶心大晏朝廷,故意将人人憎恨的“女魔头”说成一个才情女子,明知时雍已死还求纳,明知皇帝交不出这个人,然后就好顺水推舟求娶公主,毕竟,大晏不能一再拒绝推诿……
可如今时雍再想此事,突然觉得,这巴图大汗该不会是个种……马吧?
在时雍琢磨他的时候,巴图也在打量她。
“为何来青山大营?”
时雍发现在巴图的目光逼视下,很难去谎言。只能半真半假地道:
“被阿伯里太师俘虏的。太师见我懂些岐黄之术,便差我来为二殿下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