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抿了抿嘴巴,“反正我看,不仅仅是为了钱。明明是自家孩子闹事,寺庙已答应出了安葬费了,还不依不挠,怎么看,都不像良民……”
赵胤道:“良民是良民。但良民也有贪心。”
时雍点头,“受人挑唆。借机在庆寿寺来闹事。可是,你说挑唆之人,又何必如何?一群村民,又能奈庆寿寺何?”
赵胤注视着她,“这就得从藏红阁那个空无一物的铁皮柜说起了。”
时雍思忖着,说道:“在得知藏经阁有《血经》一事后,不论真假,这人必要来探。结果,引开慧光,又找来赖家小子大闹藏经阁,吸引守阁弟子的注意。然后,这人趁机进入暗室,撬开了锁,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他们杀了赖家小子,灭了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已经知道柜子里没有东西,为什么还要挑唆人来?”
赵胤道:“铁皮柜没有《血经》,不代表他们就相信庆寿寺没有《血经》。”
时雍眼睛微眯,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我明白了。挑唆村民闹腾,是做给侯爷你看的呢?他们在藏经阁里没有找到《血经》。侯爷却在四处追查失窃的《血经》,这不仅搅乱了他们的视线,也让他们对《血经》一事有了动摇,半信半疑。甚至开始怀疑大闹藏经阁那天,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血经》被遗漏了,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叫别人拿了去。”
赵胤点点头。
“不错。”
时雍笑道:“侯爷将计就计,混淆视听。对手也不甘落后,想给侯爷找点事做,不让你这么舒服。”
赵胤挑了下眉,淡淡一笑,“然而,本座就是很舒服。只看谁沉不住气。”
噗!
时雍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弯了一下唇角,欠身靠过去,凑近他的脸,正要打趣,门口就传来乌婵的声音。
“我可以进来吗?”
这叫什么话?
时雍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
明明什么都没有干,可是在乌婵眼里,却好像同赵胤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你们还坐得住啊?”
乌婵性子急,看了看稳如泰山的两个人,吸了口气。
“门口都打起来了,差点闹出人命。光天化日的在庙门口为了钱大打出手,我也是第一次见得。”
时雍一惊。
谢放不是去了,说要付钱么?
怎么会打起来。
时雍起身,看了看赵胤,“侯爷,要不要去看看?”
不待赵胤说话,乌婵又赶紧摁住时雍,让她坐下。
“我是说刚才。现在都打完了。谢大哥方才去,一说给钱,那些村民就消停了。本来自家也不占理,哪里还好意思继续闹事。”
时雍哭笑不简。
“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大喘气,一次把话说完?”
乌婵笑道:“我哪知道你是个急脾气?”
这话是时雍往常经常用来怼乌婵的,没有想到被她活学活用,甩了回来。
“小妮子,回头让少将军好好管教你。”
二人开了两句玩笑,谢放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拎了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约摸十六七岁,长了一对弓丧眉,大脸庞高颧骨,面相不是很好,身子却很是壮实,一看便是常年劳作或是习武之人。
时雍望向谢放。
“放哥,这是何人?”
谢放将人丢在地上,反剪了双手让他跪好。
“爷,这便是带头煽动闹事之人。方才属下传了命的话下去,他还试图挑动村民,被属下拿了回来。”
赵胤面无表情地扫了那人一眼,端起茶慢慢地浅泥,半声都无,却威压十足。
房里充斥着冷意。
越是安静,越是令人害怕。
好半晌,赵胤放下茶盏,冷冷抬眼。
“说吧。”
那小子嘴唇颤了颤,咬牙发横,“庆寿寺奸僧伤人,我们讨回公道,何错之有……”
啪!
赵胤一只手重重拍在几上,溅得茶壶微抖,发出尖利的声音。
而他挺拔的身子已然从官帽椅上站起,一步步缓慢而威严地地走近那人,在他面前站定。
“听好。本座但凡从你嘴里听出一句假话,便要了你的脑袋。”
森寒冷漠的声音,如同杀人的刀,冰冷地架在脖子上。
那小子方才还敢顶嘴狡辩,可此刻,他抬头看着面前的赵胤,锦衣卫的大都督,喉头竟是一阵阵发紧,别说假话,连真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身子止不住的战栗。
赵胤给人带来的压力和恐惧是巨大而无形。
是他这个人的传闻,他的名字,本身就自带的。
同时,也是十分有效的。
时雍见状一笑,帮他唱了个红脸,“说吧,大都督并不总会要人脑袋,只要你老实交代,或可留得一命。”
那小子喉头咕哝几下,拼命地咽了咽口水,脸色青白地磕起头来。
“大都督饶命,大都督饶命。小民,小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小民没有害人,没有害人呀……”
时雍撇了一下嘴,看赵胤冷着脸不说话,样子十分吓人,也就不戳破他的威仪了,继续扮红脸。
“你说清楚些。”
那小子道:“有人给小的银子,让小的带着几个伙伴到庆寿寺,藏经阁里来闹事……说是事成后,还可得大笔银子,小的贪那几个钱,没想害人,真没想害人呀。”
时雍道:“那为何去盗经书的是赖家小子,不是你?”
“经书,什么经书?”那小子意外地看着时雍,想了想,又自行理解道:“只叫我们来闹藏经阁,将经书什么的弄乱,弄脏,丢弃……我也不识得字,没有偷经书呀?”
“赖家小子也不识字。”
那小子猛地摇头,“不识,山野草民,哪来的机会读书识字……”
时雍皱了皱眉头,换个说话,“那为何你们一哄而散,独留赖家小子一人在藏经阁?”
那小子道:“赖皮常跟他爹在山中行走,跑得快,我们约好……闹完事,我们就先跑,引开一部分人,然后他再往后山跑,分散和尚的注意力……这,这也是那人教我们的法子。我是全听他的话,没想那么多啊。”
时雍道:“教你这么做的人,是谁?”
那小子眉头狠狠蹙起,“是个小娘子。我不晓得名字……”
第709章 眼带媚,嘴传俏
这小子年纪小,好唬弄得很,赵胤往他面前一站,都不用动刑,他便软跪在地将所知道的事情老老实实交代了个清楚。同理,这样的人,拿钱办事,口风不紧,必定不可能知道对方太多的秘密。
就连这个给他银子指使他做事的小娘子,他也仅仅只能描述外形、衣着,别的一问三不知。
一个村野少年,成长环境原本闭环,村子镇上的人,即使叫不住名字,也大多熟识。可偏偏这里是远近闻名的庆寿寺,从来不缺慕名而来的陌生男女。
问清情况,赵胤让人将他带下去暂时看押在庆寿寺的禁闭房。
与时雍一合计,二人都有同感:这个“小娘子”可能和慧光和尚那个从天而降而莫名失踪的宜娘有关系。
辛二暂时没有带回消息,时辰却不早了,时雍准备同乌婵离去,张罗着休息。
不料,朱九却吭哧吭哧的跑进来,表示有话要讲。
时雍狐疑,“什么?”
朱九睨了赵胤一眼,咧着嘴笑。
“王大娘交代给我的私事。方才看侯爷和郡主在忙着办正事,我就没敢声张。”
王大娘能有什么私事?
不用想,时雍也能猜得个七七八八。
“婚事?”
王九瞪大眼睛,竖大拇指,“郡主聪慧。”
“……”
最近,“聪慧”这两个字听得太多,时雍都快要听出讽刺的意味来了,没有想到,朱九竟然也跟他主子学到了。
时雍忍不住笑,“我娘怎么说?”
朱九眉头皱了皱,很是为难地道:“属下,难以启齿。”
就朱九这家伙,还有难以启齿的时雍?
时雍翻个白眼儿,不信他。
赵胤沉下脸,“讲。”
朱九偷偷朝时雍做个怪脸,面向赵胤时,又收住表情,一副诚恳老实的模样。
“王大娘很为侯爷和郡主的婚事着急,说今年就只有九月十六这一个好日子了,若是错过,待等明年。还说,反正东西都是准备好的,也不差什么,让你们赶紧回去办了就好。若是实在……实在有事忙不开,就,就就……”
双眼不停瞄向二位主子和乌婵,朱九“就”了好几下,才吐出一句。
“就地洞房也行。”
噗!
乌婵第一个忍俊不禁。
“我看可以。王大娘说话这戏儿真是招人稀罕。阿拾,尊敬不如从命吧?”
时雍看她笑得眉眼直颤,轻飘飘瞄赵胤一下,也忍不住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