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那个,大抵只能算狗窝了。
大厅里坐下,赵胤赐茶,王氏坐在下首,不敢去碰,说话也小心翼翼。
“大都督,民妇可否单独和你说几句?”
赵胤摆摆手,示意谢放和朱九下去。
门合上了。
赵胤慢慢端起茶盏,吹了吹水面。
“好了,宋夫人但讲无妨。”
王氏吭哧吭哧地犹豫了好半晌,眼一闭,心一横,讲了。
“大都督,民妇冒死一问,我家大姑娘有了身孕,你认是不认?”
赵胤那口茶刚喝到嘴里,闻言差一点喷出来。
有了身孕?
他手紧着茶盏,好不容易才将茶水咽下去,咳嗽两声,落下茶盏,说得云淡风轻。
“宋夫人,这中间,可能有些误会……”
“民妇没有误会。”王氏用一种不太好的眼神看着他,“大都督是皇亲国戚,簪缨之家,民妇家只是篷门小户,虽说她爹做了个芝麻绿豆官儿,但民妇有自知之明,麻雀是飞不上枝头做凤凰的。”
停顿片刻,她见赵胤眉头蹙起,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又继续道:
“但是民妇斗胆说一句,阿拾原本是个乖巧老实的孩子,若非大都督的缘故…………她也可以寻一户好人家,嫁一个如意郎君。现如今,她这肚子都揣上了,我家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再找媒人给她说亲。”
赵胤平静地看着她。
“宋夫人,你容我说一句……”
“请大都督让民妇说完,”王氏固执地看着他,将她的泼劲儿使出来了,“大都督身份尊贵,我们老宋家也不敢攀这门亲,但民妇今儿来,还是想得大都督一句实在话,对我家大姑娘,大都督到底是怎么个想头?始乱终弃这事儿,以大都督的身份,想也是做不出来。”
她一句句连珠炮似的,轰得赵胤哑口。
好半晌,才寻回他的声音。
“宋夫人,我和阿拾是清白的。”
“清白的?”王氏哼了声,“大人这是在哄三岁细娃呢?两人滚一个被窝了,还能清白到哪里去?”
赵胤张了张嘴,他很想说没滚一个被窝,
可是,对着一个民妇,他堂堂指挥使说这些事不合适。
家里若有女性长辈,出来应付王氏最好不过,可他偏生没有,只独单单一个人,面对一个惹不起的泼辣妇人,愣是毫无招架之力。
于是,王氏坐在厅中硬生生数落了赵胤小半个时辰,这才在赵胤保证会好好处理此事的许诺下,满意地离去。
临走前,她也放低了姿态,说不求高攀,像大都督这样的人家,有个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但是请他看着阿拾怀里是他第一个崽子的份上,至少许她个良妾――
良妾?
赵胤脑仁都被她吵痛了,只求把菩萨送走,连连称好。
待王氏一走,他虚脱一般坐在椅子上。
“谢放!”
谢放推门进来。
王氏的话,他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知大人意欲何为。
赵胤没有抬头,手指着门。
“去,把朱九给爷打一顿。”
在谢放“温柔的照顾下”,朱九最终还是以挨二十个军棍收了场,彻底继承了杨斐遗留下来的好传统。挨了打,爬起来,又是一条好汉,跑到赵胤面前将功折罪,请他去用膳。
结果,又得了赵胤的冷脸。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赵胤甩袖转身就走,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回过头。
“朱九。”
朱九捂住屁股,愁眉苦脸地看着他。
“爷,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坏了。”
赵胤冷冰冰地看着他,“今日阿拾可有不对之处?”
第259章 呼之欲出
一听不是挨打,朱九松口气。
想了想,他摇头,“很是正常,并无不妥。就是她好像很嗜睡,这不,一睡就睡没了……”
赵胤沉下眉,“可否寻死?”
看他神色严肃,朱九吓一跳:“不能吧?”
赵胤缓缓摇头。
“谁寻死,她都不可能。”
朱九连连点头。
开什么玩笑,敢一个人火烧兀良汗大营的女子,怎会为点小事就寻死觅活?
朱九不信。
也不信赵胤会这么猜……
哪料,赵胤嘴上说是不信,转头就命令他带人去找,就像忘了他刚挨了二十军棍似的。
朱九那叫一个苦,带着一群人到处疯了似的找人,乌家班去了,良医堂去了,但凡阿拾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遍了。
人仰马翻。
京师城都快被翻过来了!
赵胤没有出去找人,却在书房里如坐针毡,从楚王府拿回来的画都看不进去,一直到夜深人静,他回到房里,这才发现时雍好端端地躺在那张罗汉榻上。
这个时节,天黑得早,外面漆黑一团,屋子里没有掌灯,那抹娇软的人影用手支着头,躺出了一个玲珑起伏的弧度。
赵胤原地站了片刻,走过去的时候,不知不觉放轻了脚步,并顺手拿起一张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时雍只是打个盹,毯子落下就惊醒了。
冷不丁抬头,对上一双眼,她愣了愣,惊讶地看外头。
“怎么天都黑了?”
赵胤没有质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更没有说外面为了找她人仰马翻快闹出人命了,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离开朱九的视线独自离去,又去了哪里。
他沉默片刻,只是淡淡地问:
“吃夜饭了吗?”
时雍揉了揉脑门儿,也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把朱九留下来监视她,更没有问他自北镇抚司离去后去了哪里,去楚王府是做什么,而是蹙起眉头,带几分撒娇地道:
“没有吃呢。”
“头痛?”
“有一点。”
这个天气,不盖被子躺在这里,不头痛就怪了。
赵胤看她一眼,起身掌灯。莹莹的火光亮起,照在二人身上。时雍一副悠闲的样子,坐在罗汉榻上,还懒洋洋拉高了毯子,好像还没有从睡梦中彻底清醒过来,慵懒无神。赵胤一如往常,只是双眼里浮上了红血丝,神色也比往日更为森凉。
“要吃点什么?”
时雍蹙眉皱着,双手按在太阳穴上,抬眼看他。
“随便。”
赵胤:“无乩馆没有随便。”
看他双唇抿在一起,成了一道凌厉的线条,时雍放下手,平静地看着他,与他对视道:“开个玩笑嘛,何必这么认真?”
赵胤不吭声。
时雍瞥他一眼,“我今日可是为大人办事去了。”
赵胤:“办什么了?”
时雍莞尔,给他一个“等下你就知道了”的眼神,懒洋洋地道:“大人不是问我想吃什么吗?先吃了再说吧。”
赵胤看她眼神狡黠,心知她的要求必不简单。
可仍是顺着她,往下问:“想吃什么?”
“弄简单点,几个菜就够了。”时雍淡淡地笑,看似认真,可每个字眼都是陷阱和戏谑:
“大人听好了,我要吃――棠花吐蕊戏龙门,凤眼秋波江上春。鸳衾被里成双对,白玉天仙落凡尘。寒江水景双鬓雪,湖光山色两边分。千壶百盏皆不醉,风流今宵断人魂。”
赵胤冷冷看她,眸有清辉。
“宋阿拾,你当真以为本座不敢治你?”
时雍见他生气的模样,眨了下眼。
“不是大人问我吃什么吗?大人问了,我也答了,大人不给就不给,这么凶做甚?”
这诗里,满是诨话,她却笑得一脸无辜。
赵胤眉头忍不住拧紧。
这女子向来如此,分明就是故意调戏他,刁难他,她却仿佛满身是嘴,怎么都是道理。说来说去,倒成了他的不是。
赵胤略一犹豫,伸手去拉她。
“你去灶上教教他们,这些菜要怎么做。”
他拉住时雍的手腕,原也没有怎么使力,可是时雍身子顺着站起来,脚一颤,仿佛站立不住,就势朝他扑了过去,那只手也没闲着,顺便就搭在了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