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看她一眼,拿着银针走进去。
“春秀来帮我。”
看她如此,郑医官和几个医士脸都变了。
“厂督大人,此事也太过儿戏,宋侍卫年纪轻轻,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懂得多少医理?问过几个病例?怎可轻易让她医治重症者?”
一群人眼里都闪出慌乱和担心,就怕时雍当真把人治死。
到时候,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宋侍卫是大都督的人,白马扶舟更是一时兴起。当真出了人命,背过的人,还不是他们吗?
郑医官见劝诫不成,袍子一撩,给白马扶舟跪下,双手抱拳请求。
“厂督大人,三思呀。此事关乎人命,草率不得。”
“无妨。让她试试。”白马扶舟还是那句话。
末了,他语气还带了一丝笑。
“死马当成活马医。不然,郑医官还有更好的办法?”
郑医官被堵得哑口无言。
祖上世世代代行医,他又自认为有几分造诣,对自己的诊断结果相当自信,根本就不相信时雍这个年轻的小儿能治得好那几个重症之人。
一群人又惊、又怒、又无奈。
白马扶舟轻飘飘看着,一脸寻常。
时雍对旁边的议论声毫无察觉,双眼盯着手上的银针,额头有细微的汗意。春秀也是个沉闷的小姑娘,帮她撩袖子,打下手,一张小脸没有表情。
房里光线不好,只有一扇小窗,暗淡的日光从窗户纸里透进来,落在时雍白皙的脸上,照得她和她手上的银针如同一个游动的光点,在众人眼里一晃一晃,心也跟着一颤一颤,仿佛下一秒,就会听到有人落气的声音。
“噗!”
那个刚接受时雍针灸的士兵,突然间吐了出来。
秽物顺着唇角流下,时雍皱眉走开,有医士过去处理。
而这个人,双眼突然悠悠睁开。
“醒了?”
“郑医官,他醒了!”
第190章 这行针手法似曾相识
此人刚才已然陷入了昏迷,脉息微弱,郑医官断言他活不过三日,不料,时雍就那么拿针在他身上扎了片刻,他居然就醒了,还把胃中秽物都吐了个干净。
众人又惊又喜,长长松一了口气。
“太好了。”
更有人高声赞叹。
“宋侍卫真乃神医也。”
莫名得了个神医的称号,时雍心底受之有愧,毕竟她所学所用来自宋阿拾,她只是捡了个现成,得了别人苦学的成果而已。
可情况紧急,救人要紧,她来不及谦逊,接下去针灸下一个。
重症患者共有六个,在他们身上将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而她自认为自己也不是真正的神医,针到毒除,几针下去就能把人救活。如今她所做的银针刺穴,只是护住心脉,暂时保住他们的性命罢了。
归根结底来说,还得找到毒源,弄清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对症下药,方能救命。
时雍再次沉浸在治病救人的针灸中,
屋子里的气氛却尴尬起来。
以郑医官为首,一群医者亲眼看到那个被时雍针灸后醒过来的人,睁开了眼,吐干净后,竟在通铺上安安稳稳地躺了下来,不像那些轻症般捂腹呻吟,人也平静许多,没有再次昏迷过去。
郑医官甚至还去号了他的脉。
脉象平稳,分明就是有了好转,
至少,小命暂时保住了。
看他额头浮汗,一脸无颜见人的样子,白马扶舟轻笑一声,话说得有几分畅快,就好像时雍厉害,是他自己得了体面一样。
“本督就说宋侍卫医术无双吧,郑医官如今可信了?”
郑医官脸颊发热,低下头不敢看人,十分懊恼把话说得太满。
可他这把岁数,头发胡子都花白一片了,让他对着一个小儿道歉,也是万万说不出口。
“惭愧惭愧,是下官识人不清。”
他冲白马扶舟拱手作揖,话落,又装着不经意地问时雍。
“不知宋侍卫师从何人?”
他刚才听时雍说了,跟师父学了点皮毛。只是那时,他当真以为是“皮毛”,就没有太在意这个师父是谁。如今见时雍竟有“银针续命”的本事,开始好奇起来。
时雍专注在手上,没有抬头,却也不藏私,淡淡地道:“家师是良医堂的孙正业老先生。”
哐当!
刚端药进门的医士闻言在门楣上撞到了脑袋。
其余几个医士,也是怔怔而立,几乎不敢置信。
而郑医官一张老脸灰败,呈现出浓浓的惭愧之意。
“原来是孙老,原来是孙老的徒弟。果不其然,名师出高徒啊,怪不得宋侍卫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失敬,失敬呀……”
孙正业享誉京师,无人不知。
在大晏历任的太医院院判里,唯孙正业最有能为。
只是,传闻孙正业不授徒,谁也不会想到,他的小徒儿竟这么年轻。
如此一来,营中许多不堪的传闻就成了谣言,这些人也在心里自发为赵胤宠幸时雍的行为做出了解释。
把孙正业的徒儿带在身边做良医,不妥吗?
赵胤对他比对旁人好些,不对吗?
便是宠得他恃宠而骄,又有何错处?
有才能的人,恃才傲物,方显男子本色。
这一次,郑医官脸上的笑意,更是真诚了几分。
可是,看了时雍行针好一会儿,他眉头又皱了起来,捋着胡子说。
“老夫有幸在一次太医院考核中见过孙老施针,似乎与宋侍卫的手法略有不同……且老人借阅过孙老的几本医案,老人家似乎不喜用针……”
果然,骗外行容易,内行不好骗。
时雍见那郑医官是个实在人,心知他没有什么恶意,于是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师父医术绝伦。不喜用针,不是不会用针。我这套行针手法,是从师父给的几本医书上自学而来。”
自学而来?
郑医官微讶,再看她时,眼里充满崇拜。
“天下技艺,多数苦练即成,唯有学医一途,若无师父引进门,实在难以自学成才,宋小郎天赋异禀,实非常人也。老夫佩服万分,佩服万分。”
时雍觉得行针的时候有一个人在耳边说话,很是容易分神,笑了笑,就不再回答,而郑医官和几位医官医士们出乎好奇,纷纷围拢过来看她行针。
一边观看,一边讨论。
时雍半吊子出山,被这么多双内行的眼睛盯着,压力山大。
不料,那郑医官又开口了。
只不过,这次不是对时雍说话,而是对旁边的几个同僚。
“宋侍卫这行针手法,似曾相识。诸位可曾见过?”
几个人频频摇头,专注看时雍行针。
在这一群人里,郑医官年岁最大,见多识广。他皱起眉头,嘶了声,捋着胡子边看边摇头,“不对,我定然是在哪里见过类似手法,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时雍有点头疼。
这位医官太喜欢研究人了。
她缓缓地闭了闭眼,抬起头来,双眼清亮地看向他。
“能安静片刻吗?”
“……”
郑医官尴尬地闭嘴,那几个议论的医士也不再吭声,专心看她。
没有耳边的嘈杂,时雍速度快了许多,等把六个人都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她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站起了身。
腰背酸痛。
她动了动胳膊,将银针递给春秀,让她收敛,转过头来问白马扶舟。
“大人,可查完了吗?”
白马扶舟朝身侧的小公公示意一下。
那小公公捧上一本册子,呈到时雍面前。
“宋侍卫请过目。”
时雍正要翻看,想起自己的人设来,手停在页面,尴尬地看着白马扶舟,“烦请厂督念念,我识不得这么多字。”
白马扶舟眼风微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走近从她手上接过册子,将手下人统计的晌午饭菜念给她听。
时雍的眉头越皱越紧,听完回望一眼几个重症患者。
“我明白了。这几个人,都是偷吃了鳝鱼。”
几个轻症闻言,呻吟着道:“可是我们没有吃鳝鱼……”
时雍道:“你们没有吃鳝鱼,但你们的吃食,或许跟鳝鱼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