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嗥————”
袭营的狼群似乎得到某种指令,在叫声里突然撤退,像来时一样,不过转瞬它们就已然掩入山林,不知去向,只剩夜下的树林里传出一阵阵狼群的吼叫,气浪冲天。
狼群退了,双方士兵撞上,呼天喝地,展开了激烈地厮杀。
晏军声势骇人,吉恩酣战片刻,打眼一望,粗略估计对方人数最多不过五千,再回望自己身边的将士,来桑留给他守营的兵马,尚不足五千。
岂有此理!
被耍了!
吉恩怒气冲天,却回天乏术。
明知中了赵胤的圈套,又不得不拼死抵抗。
他高举腰刀,“速报二殿下,赵胤军队不足……”
嗖!一支利箭从敌军阵中射来,正中他的胸前。
吉恩话没说完,捂着胸口,从马上栽了下去,周围将士一看不好,拖住他往后退。
将军一倒,兀良汗大军摆开的阵势便是一片大乱。
晏军见状,迎头杀了上去。
兀良汗重骑面对突击的晏军轻骑,原本是略胜一筹的,但人心一散,就如同泄堤的水,再厚的铠甲都抵不住大水的冲击,反而显得笨重,晏军插入营地,势如利刃,赵胤一骑当先,给了后方将士们巨大的信心和力量,晏军声势浩大地冲入营房,将一群兀良汗人冲撞得四处奔散。
朱九大声吆喝:“爷,好箭法。”
赵胤居于马上,凝视潮水般厮杀大军,手臂用力一挥。
“杀!”
朱九见状,双腿一夹马腹,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杀啊————”
众将士紧跟而上。
一时间,马嘶声、刀枪声、惨叫声,尸体倒地声,不绝于耳。大晏军锐不可当,兀良汗势败如山倒,本以人数、武力、骑兵占优的骑兵节节败退,火光连营、厮杀震天,军械库营地宛如一个人间炼狱。
赵胤骑马在前,扫一眼战场,冷声沉喝:
“众将士听令!缴械投降者不杀,俘虏不杀,缴获军械、粮草、敌军财务等,一律交由上官登记造册,统一处置。若有偷鸡摸狗违抗军令者,严惩不贷!”
赵胤治军素来严厉,战时尤其如此,人人都有一颗私心,若无规矩约束好部下,那就得乱套了。
“得令!”
众将士齐声应和。
“谨遵大将军令!”
赵胤带着朱九、许煜等人,满营里找时雍。
大火未退,营里人仰马翻,场面十分混乱,到处都是衣冠不整、棉甲撕裂的士兵,钢刀入地,箭矢在寒风中瑟瑟,尸体更是随处可见,走在营里,宛如走在一滩滩鲜血上面。
“大都督!”
一个骑兵纵马飞身过来。
“后营发现一具女尸。”
赵胤霍然转头,看着后营冒出的青烟,瞳孔微缩。
“驾!”他一夹马腹,策马而去。
低压的空气似乎突然裂开一个豁口,朱九脑袋如同被重捶一般,嗡了声,连忙快马跟上。
第199章 不敢相信的事还是发生了
营房很大,赵胤策马狂奔,朱九在后面紧紧尾随,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牵引着一般,二人马速很快,像两支黑色的利箭,破空而去,宽敞的营房仿佛变成了一个赛马的马场,四周的嚣张声神奇的消失了,没有了瘆人的尖叫,没有了哀声嚎哭,脑子里那一道裂缝越来越大,似乎把头颅劈开,让人在这瞬间失去了思维和意识,什么都听不见了,地上腥膻的鲜血如同延伸到了心里,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朱九跟随赵胤三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风停止了,呼吸停止了,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似一刹那,又似千年万年,赵胤的乌骓马终于停了下来。
后营那个大毡帐已经烧成了焦黑,地上有数具尸体,钢刀弩箭从不同的角度插入他们的身体,还有一匹断肢的骏马倒在地上,无助地呻吟、哀嚎,女尸身着白色中衣,头发凌乱地倒在马边,身子趴俯,看不到脸,纤瘦的后背上插着一把马刀。
马儿在痛苦地嘶鸣,女尸一动不动。
朱九喉头一紧。
看赵胤僵在原地,他飞快跃下马。
走过去的路不足两丈,他却走了许久。
“阿拾?”
朱九听到了自己声音的颤抖,却看不到背后马背上赵胤紧紧掐住的拳心。
朱九翻过女尸,看到了那张化着浓艳妆容的脸,愣了愣,随即一喜,回头看去,与赵胤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发现主子眼中有隐隐闪耀的暗光。
不是阿拾。
这个女尸是谁就不重要了。
朱九松开手,正要翻身上马,突然听到一声唿哨。
哨声清脆地划破夜空,划过嘈杂的营房,如一剂灵丹妙药,让他心神随之振奋。
“爷!是不是阿拾?”
夜色黯淡,星光稀微,时雍牵马站在营房后方山坡的一颗黑皮松树下,连吹了好几个唿哨,
没有吹来大黑,一声马嘶却传入耳中。
时雍站在树冠下的阴影里,有风吹过头顶,她看到一匹马驰骋而来。
时雍眯起双眼,想要看清马上的男子,却只能看见他高高扬起的披风。营房里燃烧的火光被他甩在身后,火色却蔓延到她的眼里。明明很远的距离,他却似眨眼就到,到她面前,跳下马,将凤翅盔取下来夹在腋下,手握绣春刀,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近了,她终于能看清赵胤的脸,
凌厉的、冷漠的、甚至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时雍展颜一笑,“你来了?”
赵胤怔住。她一笑,仿佛就有阳光洒落下来,那一抹阳光冲散了原有的怒气和责怪,营房里燃烧的大火嵌入她的眼里,如同两簇炽焰,让他瞬间哑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是应该拥抱一下的吗?
时雍这么想着,看着赵胤,“大人别动!”
她丢下马缰绳,朝赵胤跑过去,猛一把扑入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束住他的腰,头贴在他的胸腔,听到他有力的心跳,一夜奔波而来的担心,在这瞬间落下。
没有说话。
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声。
赵胤一动不动,由她抱着。
远处跟随赵胤而来的朱九,默默调转马头,走到远处戒备……
“没事吧?”赵胤慢慢抬起手,没有落在她腰上,而是在她头上拍了拍,然后低头去看她的脸。
时雍摇头,只是笑,并不说话,那微仰的脸庞荡漾着火光,眼里还有一抹意气风发的快活,或者说是得意。
“你太胆大了。”
赵胤冷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
“你可知,此事不成,会有什么后果?”
时雍眉开眼笑地摇头,“不会不成。”
赵胤皱眉看着她,眼里情绪有些复杂,时雍笑容却越发地大了。
“我不成,不是还有大人吗?”
赵胤严肃着脸:“战场不是后花园,战事也不是儿戏。一步行错,白骨成堆。”
时雍道:“我知道呀,所以我来帮你了。你没有看到吗?我烧了他们的军械库和粮草库。兀良汗若不能解决补给,必败无疑。”
赵胤望着她笑逐颜开的样子,眼中幽幽渐渐变凉。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看着她。
时雍抬起头,迎上赵胤异常的目光,“大人,你这次准备给我什么奖励呀。”
二人目光相撞,时雍的笑脸不停在赵胤的眼前晃动,让他脑子里生出了无数的画面,无一不在提醒他,必须要坚定一些了。
“你该得的不是奖励,是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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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口。
巴图率领的大军如一把利刃,顺利劈开了晏军设在青山口的防线,弩箭齐发,刀枪铮鸣,战马发出激烈的嘶鸣声,如入无人之境。
弩箭和马蹄下,大晏溃不成军,一路败退。
“如此不堪一击。”
巴图身着重甲,骑在马上,感受着以强凌弱的快意。
已然胜券在握,他不疾不途一路推进,就等着与赵胤真刀真枪地杀上一回,可是很快他就发现,领兵的将领不是赵胤,仍然是那个兔子一般的魏骁龙。
两人打了这么久,对彼此的打法都很清楚,当巴图意识到魏骁龙又一次想用孤山的打法跟他兜圈子的时候,突然发现不对劲儿。
“戈顿那边什么情况?”
“大汗,戈顿将军还没有消息传来。”
巴图紧紧蹙眉,心下发凉。
戈顿深夜潜入敌后,准备包抄晏军,现下他这边已经发起了总攻,赵胤不见,魏骁龙也在节节败退,戈顿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巴图怒喝:“速探!”
不待他命令传出去,一个探子就飞奔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