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萧问:“全是如此?”
“不。”白执垂下眼皮,低低道:“少将军请看。有些房舍是整体坍塌,有些是陷落,有些却受损不大……”
“这是何故?”
“我们也是奇怪。正在想法子解决,无论如何,也要破开岩石,将人救出来……”
岩石……
陈萧皱眉看着这一片废墟,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不对劲儿。”
他方才在对面的山上远眺北坡时,看到的场面就很古怪。守陵卫所本是一个方正的构造,房屋建得如同棋盘一般。因此,刚才他从远处看过来,陷落的地方就如同散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不论是颜色还是位置,都极有规律。
“会不会不是地动?而是触动了皇陵机关?”
陈萧福至心灵,突然开口。
白执和许煜吃惊地看着他,还没有说话,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少将军说得没错。据我查探,陷落共有八住,分居奇门遁甲八卦方位。”
几个人齐齐回头,看着辛二。
陈萧吃惊地道:“兄台怎么称呼?”
辛二拱手,“大都督座下十天干辛字卫辛二。烦请少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一听这话,他便是想到了办法,陈萧喜上眉梢。
“自当从命。”
……
外面的救援如火如荼。
可是身处陵墓地底的人,却浑然不知天日。
天空的烈阳照不透皇陵的黑暗,陵墓里的天也永远不会再亮。
墓室的那道门是懿初皇后回填的,赵胤和时雍五人费尽心机打开第一道石门,原以为里面会是别有洞天,就算没有奇珍异宝,想必也会有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才配得上阴山皇陵的传说。
然则,他们想错了。
石室进去,仍然是石室。
空荡荡的一片,与方才的石室唯一的不同,是这里没有遭到破坏,安静而逼仄,气息难闻,如同就站在坟墓里。
时雍又累又乏,已经有些支撑不下去了。
成格公主更是如此,饥饿和疲惫让她忘却了男女大防,也顾不得自己的公主身份,整个人像是无骨之鱼似的粘在了谢放的身上,昏昏沉沉,走不动路,仿佛连吞咽都困难。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成格的声音幽幽弱弱的传来,时雍回头一眼谢放怀里软绵绵的小姑娘,一时间五味陈杂。
说来今日之祸,全是成格一人闯出来的祸。
若不是她滚下石阶,触动机关,她和赵胤不会贸然进入皇陵,更不会陷入这般险境。因此,成格如今所遭受的一切,其实都是活该。
然而,想是这么想,当一个人真的生死存亡,要让她完全不管不顾又很难做到。
“你再忍忍吧。”她硬撑着身子,拿着油灯照亮这个漆黑石室的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到出路。
“我……忍不了了。”成格的声音极为低淡,好像上句说完,随时都可能失去一般。
“你们是不是都很讨厌我?是不是……都巴不得我死?”
几个男人沉默。
时雍看她一眼,抿了抿嘴。
“闭上嘴巴,节约些力气,好活命。”
成格好像听不清她的话了,无力地一笑。
“我死了,就能减轻你们的负担,再也没有人麻烦你们了……可是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她突然抬了抬手,碰到谢放的胳膊,眼睛慢慢睁开,虚弱地看着他,又仿佛不是在看他,讷讷地道。
“亲亲我……在我死前……亲亲我,好吗?”
谢放震惊。
成格慢慢眯起眼,“好不好?求你。”
第657章 石壁上的“符咒”
安静的空间里,成格公主的声音虽然不大,却真真切切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其他人的反应与谢放没有什么不同,都不免有些吃惊。
身子再是不舒服,成格好歹是个公主,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北狄女子确实比南晏更为主动大方。
时雍将油灯交给朱九,示意她拎着为自己照明,然后在成格面前蹲下来,“放哥,你把她扶稳。”
“是。”谢放面不改色,将成格平放下来,厚实的掌心托住她的后背。
时雍将手指搭在成格的腕脉上。成格在不耐地躁动,身子发抖,脸上看上去也越发苍白。陵墓里的气温低于地面,众人下来时穿得都不多,成格更是如此,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原就有些生病,这会子又累又饿,显然病情加重了,嘴皮都微微发紫,谢放披在她身上的薄衫,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
见时雍沉默不语,谢放道:“怎么样?”
时雍沉着眉,“情况大是不妙……”
谢放刚想说什么,成格的身子又翻转过来,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她浑身泛冷,而谢放本是阳刚男儿,身子如同热源,让又冷又饿的成格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整个儿贴上去,拉都拉拽不开。
“你抱抱我……”
“我就要死了,你抱抱我……”
她身子往谢放怀里钻,取暖一般,瑟缩成团。谢放推不开,有些不知所措,脸都僵硬起来。
朱九噗声笑了。
“放哥,依了她便是。你独身一人,怕什么?公主垂青,这般好事,那可是旁人想都想不到的福分……”
谢放冷冷抬头,“你来。”
朱九推拒,“我要不是有媳妇,还轮得到你?”
谢放瞪他一眼,双臂微微用力收起,将小姑娘裹入衣服抱得紧了起。
他这个动作很是正经,没有半分猥亵之意,目光平静无波,脸上那一抹略略的怜悯如同佛祖在可怜众生,并没有丝毫的男女情动。
朱九叹息,“木头。”
说来也是奇怪,在他们这群人里面,谢放身为侍卫长,是最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可偏生就数他最讨姑娘喜欢,甚至超过了赵胤。毕竟赵胤一般人不都招惹,谢放比起赵胤来,相对温和许多。
在朱九的印象里,以前办差,但凡遇上些姑娘小姐,十有八九会倾心谢放。
就连娴衣……
想到娴衣以前喜欢的人,也是谢放,说不定现在都还对他有几分好感,朱九心里突然不是滋味儿。
“等出了阴山皇陵,咱放哥说不准就要当驸马了。”
“驸马――”这话叫成格听了去,她紧紧揪住谢放的衣襟,抖抖索索地说:“你亲亲我,我若活着出去,许你……许你一个驸马之位,可好?”
朱九道:“甚好,甚好!”
谢放不冷不热地剜了一眼煽风点火的朱九,低声道:“公主病休违合,连人都分不清,岂能当真。”
说着他转头看着时雍,“郡主,可有法子?再这般下去,她怕是……撑不下去了。”
很明显,成格的意识已经有些混沌,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
时雍从怀里的小瓷瓶里倒出两粒药丸,塞到成格的嘴里,合了合她的下巴,又拿起掉落的衣衫披在她身上,回过头找赵胤。
“侯爷!”
赵胤正在石室里察找出路,一个人举着火折子走到了对面。
他好像没有听到时雍的声音似的,一动不动地仰头看着石壁,好半晌才朝她招手。
“阿拾你来。”
时雍走过去,“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赵胤将手臂抬高,再看时雍的目光深邃了许多。
“这些字,你识得?”
时雍心里一窒。
方才在墓道里看到懿初皇后留下的拼音时,时雍并没有出声,更没有告诉赵胤自己识得那些字。
众人只是惊叹,那古怪的文字,猜测是前朝狄太祖元昭皇后使用的符咒。时雍默默听着,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更没有发表意见。
赵胤是从哪里看出来,她懂的?
“侯爷……”
时雍踌躇一下,嘴里微微抽搐,笑得有些僵硬,几乎不敢看赵胤的眼睛。
“我也不认识。”
赵胤眉头微皱,扭头看了看离他们稍远的谢放三人,又淡淡扫过时雍的眼睛,举起的火折子慢慢低下来,仿佛要看清时雍的表情似的,凑得近极。
“阿拾。这里没有旁人。”
他呼吸浅浅,拂得火光摇曳,落在时雍的脸上,却是热烫,仿佛皮肤都要灼烧起来一般。
时雍喉头梗了梗,“我连南晏的字都认不齐整。这,这种奇奇怪怪的符号,哪里会认得?”
赵胤沉声:“你不必瞒我。”
时雍心脏收紧,回视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辨别出来,是不是在试探自己。然而,赵胤还是那个赵胤,脸上半分波澜都没有。
“侯爷。”时雍的心悬了起来,压低声音,“你怎会有此猜想?”
赵胤幽深的眼里划过一丝光亮,仿佛是倒映的火光,又仿佛是某种诡异的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