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图抽回手,赵胤却不放开她。
“请宋仵作。”
如今的宋长贵是顺天府衙门的八品知事,可知的什么事呢?其实仍然主管刑案这一块。不过,府衙新来的仵作也姓宋,名辞,许是因为这个名字,他甫一上任就受到重视,宋长贵对他也多有关照,二人形如师徒。
宋长贵是同宋辞一同前来的,看到他家阿拾也在现场,宋长贵一愣,重重咳嗽了起来。
时雍见状皱眉,“怎么了?”
宋长贵拂了拂袍袖,看着四周。
“什么东西,怎生这样呛鼻?”
时雍平静地道:“骨灰粉。”
宋长贵只是蹙了下眉头,而周明生却吓得当即变了脸色。
“你,你说什么?哪,哪来的骨灰粉?”
时雍指了指他的脸,他的头,他的衣服。
“你身上。”
周明生一张大脸,渐渐变形,扭曲,然后啊的一声发出惨叫,不停地拍衣服和帽子。
宋长贵朝赵胤行了礼,严肃着脸让宋辞验尸。
宋辞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年纪轻,经验也不足,尤其面对几个锦衣卫和大都督,他更是束手束脚,很是紧张,翻看尸体的时候,一双手直哆嗦,好半天没把尸体的眼皮翻开。
宋长贵余光瞄了赵胤一眼,想到王氏的叮嘱,大着胆子道:
“小辞不必紧张,大都督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时隔多日,时雍又听到了虎狼之言。
大都督怎么就不是外人了?
她觉得这个便宜爹可能是当了个芝麻小官,就有点飘了,心里凉飕飕的,偷偷瞄赵胤,生怕触犯到他的逆鳞。毕竟他们小门小户的,怎可动不动就说“一家人”,说难听点,这叫“大不敬”,在古时是可以治罪的。
哪料,赵胤那张棺材板似的冷脸却无反应,还有几分松缓。
“宋大人所言极是,本座不吃人。”
时雍一惊:“阿嚏……”
赵胤见状皱眉,从怀里掏出一张干净的手绢递给她,“掩住鼻子。”
时雍眼睛斜视着他,慢慢接过来捂住鼻子,心里直唤娘。
他说不吃人,可这样随和的大都督比吃人的时候还要可怕好吗?
宋辞额头有汗,众人看他验尸,气氛凝滞了许久。
“大都督,宋大人。死,死者死亡时间在十二个时辰以上,身上没有锐器和钝器之伤,亦无搏斗痕迹。”
因此,可以排除被击打或是刀具等锐器杀死。
“女死者衣着完整,无抓扯撕咬的痕迹,没有受过侵犯。”
不是强暴。
“死者面部平静,无窒息死症。”
不是淹死或者勒死的。
宋辞将刚才探入死者喉头的一根银针拿出来,示意众人看。
“小人初初步查探,死者也无中毒迹象。”
听到这里,周明生已经没有耐性了。
“宋仵作,死者不是打死的,不是捅死的,也不是淹死的,不是勒死的,也没有中毒…………那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就直说了吧,别卖关子了。”
宋辞抹了抹汗。
他哪里是卖关子呀,他这是紧张呀。
当着老师和大都督的面,他认为有必要把自己的判断解释清楚而已。
闻言,他垂下眼皮,小声道:“像是病,病死的。”
周明生道:“病死的?”
宋辞点了点头。
时雍看他紧张成这样,接过话来,“死者身无钝器锐器外伤,脸上无窒息死亡症状,现场也无中毒和搏斗痕迹,不过,死者有牙齿脱落,牙龈肿胀,眼球结膜出血等症状…………”
说到这里,她猛地转头看向赵胤。
“从死者的症状来看,和米市口吕家的怪病到有些相似。”
第245章 默默关怀
“一样吗?”周明生蹙眉看着尸体,“好像不一样啊。”
时雍瞥他一眼,“这三个人死亡时间太长,面部和身体表皮已有变化,乍一看不好辨认而已,外行看不出来。”
“喔~”周明生似懂非懂。
时雍又道:“不过,就单凭这一点,不能断定死者就是病死的,还需进一步的查验。”
宋辞微微张嘴,想说话,终是没有出声,紧紧闭上了嘴。
宋长贵点头,赞许地看着女儿,又问赵胤。
“大都督,门口那人要查吗?”
赵胤道:“查。”
宋辞又提着箱子出去了。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时雍走向用白布覆盖的尸体,在赵胤厉色的目光注视下,慢慢转头朝他道:“我看一下,就看一眼。”
目前验尸提供给他们的线索太少,可此事分明就不同寻常,时雍凭直觉感受到了危险――毕竟王氏也买了那个符纸……
她不甘心只得出这样的结论,一把翻开白布,看了片刻,再次解开尸体身上的衣袍,仔细查看起来。
由于她神色太过专注,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目光。
更没有发现,赵胤摆了摆手,让谢放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都支了出去。
时雍勘察片刻,突然“噫”了声,扭头道:“大人,你来看,这是什么?”
在其中一具尸体的锁骨下方,有一团模糊的黑点,看着像个黑色的胎记,仔细看却是刺青,不过,刺骨已然被人重新刺抹过,原样看不清楚,这般光线下看着像是一个黑色胎记而已。
可是,既然有人刻意抹去,那就代表这个刺青有问题。
周明生敲门闯进来,紧张兮兮地问:
“阿拾,有什么发现吗?还有我身上这个……为什么是骨灰粉,哪来的骨灰粉?”
时雍看他瞪着个大眼睛,抿了抿嘴。
“吓你的。”
周明生啊地一声,糊涂了。
时雍不理他,对赵胤道:“若是能恢复这个刺青,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赵胤目光微微暗了暗,“此人像兀良汗人。”
时雍微愣,转过身又要去翻尸体,赵胤见状,冷冷地道:“过来!”
时雍不知他是何意,狐疑地直起身子走近,“怎么?”
赵胤皱眉看着她的手,突然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往外走。
周明生:“???”
看着两人离开,他心中狂跳,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不知道阿拾还记不记恨他以前骗她花钱给喜欢的小姑娘买头花?不知道大都督知不知道他曾经想过这辈子实在找不着媳妇儿就把阿拾娶回家暖被窝?不知道现在去拍阿拾的马屁还来不来及?
……
赵胤是将时雍带出去洗手的。
屋子里有清水,时雍认命地“享受”大都督关怀,在他的冷眼注视下洗了三遍手。
这时,魏州带着一群锦衣卫过来了,顺天府衙门的沈灏也带了几个捕快,众人相见,郭大力看到“尿遁”的周明生,哼了声,瞪他一眼,走开。
魏州告诉赵胤,米市口的吕家人不肯让医官查验,迫于无奈,他们动了些武力,最后把几个吕家人全部押到惠民药局去强行管制,因为怕此病当真传染,又叫了人去洒扫屋子。
可是,惠民药局的医官在查看了吕家人的病情后,还是说不清这到底是什么病。此前没有人见过,只能商议着开了几个方子,试探着医治。
宋长贵和宋辞那边也很快传来消息,经过查验,凌霄道人的致命伤在眉心,他是被人一箭射死的,杀死他的人,正是门内那个拿弓的“守卫鬼”,在杀死凌霄后,他当即服毒自杀,在赵胤等人劈开大门进来时,才落下最后一口气。
至于屋里床底下的三个人,如今身份不明,死因也暂时无法下定论。
在这个胡同深宅里,居然隐藏着这么可怕的事情。
夜深了,沈灏建议先把人拉到殓房,容后再查。
赵胤没有反对。
捕快们张罗着殓尸,锦衣卫更加仔细地在房里搜查。
一群人各司其职,忙碌起来。
时雍看赵胤站在那里,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紧张小心,放不开手脚,走到他身边道:“大人先回去休息吧,我等下跟我爹一起回去就好。”
赵胤道:“不安全。”
时雍笑了笑,“放心,有我在,我爹会很安全的。”
赵胤看她一眼,“别忘了约定。”
不就是帮他找出画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