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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那时明月照宋城 华雪慈 5097 2024-06-29 15:36

  只隔了一天,夏碧娘就被夏三夫人从庵堂里接了回来。

  统共不到一天的功夫,夏碧娘就在桃香院里自尽了三次:一次要跳楼,一次要悬梁,一次要投井……

  大房二房紧闭院门,婠娘和茜娘被夏二夫人拘在院子里不让出来;夏大夫人索性派人去了一趟都虞候府,都虞候夫人便立刻派了护院和婆子来了夏家,把嫤娘接到了都虞候府小住,与王月仙做伴。

  王月仙并不知道嫤娘和田骁之间的纠葛,只是笑话她:“我家老安人做生日的那天,那群饶舌妇毁人声誉……亏得你还为田二郎说话呢!没想到你俩竟成了好事……这就是缘分啊!”

  夏嫤娘羞红了脸,伸出了手指去咯吱王月仙:“……你笑话我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好事将近了!”

  王月仙顿时也涨红了脸。

  原来,都虞候王审琦有意将唯一的嫡女许给他昔日的部下,如今的英武将军何大郎,只是这位何大郎驻守襄州,与汴京亦有千里之遥,都虞候夫人也舍不得,就与那何大郎明说了,如今王月仙才只十四岁,她必是要留女儿满了十八岁才打发她出嫁的……

  那何大郎之父与王审琦本是同乡,却去世得早;王审琦夫妇就把何大郎当成儿子养,后来何大郎年岁渐长,就自己从了军挣前程去了。

  所以那何大郎其实与王月仙也算得上青梅竹马,且两人的感情也还算挺融洽的。

  见夏嫤娘笑话自己,王月仙也涨红了脸,表姐妹两个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夏嫤娘拿出了从家里带来的边角布料和碎珠子什么的,开始做起了荷包。

  王月仙是家中嫡女,自幼娇养惯了,于针线女红什么的并不擅长;但见嫤娘主仆忙个不停,也红着脸向嫤娘讨教了一番,像模像样地拿起了绣棚,也跟着做起了女红针线。

  趁着四下无人,王月仙忍不住了,说道:“哎,你可知道,王七和诗诗的事?”

  嫤娘一听“王七”二字,眉头顿时紧蹙了起来。

  “……那回闹了一场,那个诗诗提脚就被三夫人灌了落子汤,卖了!结果啊,转身又被王七买了回来,还在外头置了个小宅子安顿她,又特意请了个婆子和小使女侍候她……”

  嫤娘沉默不语。

  这件事,后来李奶娘从吴妈妈那里打听到了,又告诉了嫤娘,而且后来嫤娘的奶哥哥也去打探过,知晓这事确实是真的……

  “谁知道,这个诗诗也是个厉害的,竟然又怀上了!”王月仙一边往绣棚上戳着绣花针,一边说道:“依我说,你倒是个明眼人,当初没有应下了三夫人和王七,可真是件好事儿!哎,你说说,王七本也是个好性子,最是体贴人的……可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

  “现在我娘都快被王七的娘烦死了!那边诗诗流了一个又怀上一个,三婶只觉得这是旺王七子嗣的好事儿,非吵着要我娘替她相看儿媳妇……还说要赶在诗诗临盆之前,把儿媳妇娶进门!嫤娘你说……这王七母子俩都拎不清啊!可是王七的爹死得早,我爹就觉得王七可怜……竟然也站在三婶那边,也成天念叨着我娘在这件事情上不使劲儿!可他也不想想……京中有哪个名门贵女愿意为婢生子来做现成的娘!”

  王月仙继续说道,“……偏我那个三婶儿,还觉得王七有才情,一般人家的小娘子还看不上,尽指望着公候家的小娘子们呢!”

  一说起这些,王月仙更是烦闷,手里一针针戳着,又一针针拔着,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

  夏嫤娘说了句:“你当心……”

  她话音未落,王月仙已经“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在外间做活的使女听了,连忙走进了内室。

  王月仙在家中素来受宠,使女们见小娘子做针线扎了手,都慌了……还有人急急忙忙地跑去告诉了王老安人和都虞候夫人。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都虞候府里上至老安人,下至浆洗房的粗使婆子,都知道王月仙为了绣嫁妆而伤了手。

  王老安人听说小孙女儿如今也肯动针线了,喜欢和什么似的,连忙命人送了几匹布,一大筐子的好料子布头和金银珠子等过来,还说什么“给小娘子们玩玩,用来解闷也是好的”……

  闻言,王月仙则郁闷地坐在一边生闷气,夏嫤娘笑得弯不起腰来。

  “六姐姐可在?”一个熟悉的清越男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夏嫤娘顿时警觉了起来。

  王月仙也知道,如今嫤娘已经议了亲,再不好与外男相见,连忙从床上坐起身,朝着嫤娘使了个眼色,急急地出去了。

  嫤娘在房里看了看,轻声命小红端了个绣墩到屏风后头去,主仆俩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屏风后头。

  从外间传来了王承僎斯文有礼的声音。

  “听说六姐姐伤了手,我特来探望……这是民间秘方雪肌膏,六姐姐只管拿去用,若是好用的话,只管再找我要……”

  “多谢你了,我的手其实也不要紧的。”王月仙闷闷地说道。

  夏嫤娘很想笑,却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笑出来。

  只是做绣活被针戳了一下而已,都虞府里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王月仙心里应该也是挺郁闷的吧?尤其是王老安人还送布,王承僎又来送药的……

  不过,王承僎过来送药,还很有可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王承僎期期艾艾地说道:“六姐姐,听说,听说五妹妹也在?怎么不出来一见?大家这些年的情分,难道都生疏了?”

  王月仙呛他道:“哪个与你有情分?夏家表妹那是我的表妹,又与你何干?以后你再不要说夏家表妹了,提起她来,你只说一声夏家五娘子才是正经!再说了,我家表妹已许了人了,你又是快要当爹的人……再不要做这种毁人名节又陷自己于不义的事情了,碗儿,快送了七郎出去!”

  王承僎一滞,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半晌,他才轻轻地说道:“六姐姐,我知道你在怪我……五妹妹,不!是夏家五娘子也怪我……虽然她嘴里没说,但我知道,她对我失望了。”

  王月仙没作声。

  王承僎又道:“但是诗诗何错之有?六姐姐,你和夏家五娘子都是名门贵女,可诗诗她,她身世凄苦……平日里对我也是百般照拂,她遭了这样大的变故,我再不帮她,她就……”

  王月仙顿时大怒,骂道:“你和你小老婆的事,拿到我这里来说什么?难道我是你娘?碗儿你聋了?快送客!”

  王承僎急道:“不,不是!六姐姐,你听我说,我,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

  夏嫤娘见外头闹成了一团,王承僎一心想解释,王月仙又在气头上不肯听,只一昧地让使女撵王承僎走,她只得扬声说道:“七郎难道还想不明白?”

  外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官家有诏,‘应袒免以上亲不得与杂类之家婚嫁,谓舅尝为仆,姑尝为娼者。’又云‘若以妻为妾,或以婢为妻者,便亏夫妇之正道,黩人伦之彝则,紊乱礼经,犯此即合二年徒罪……’七郎已不是黄口小儿,难道连天家刑罚也不知道?”夏嫤娘朗声说道。

  王承僎一滞。

  王月仙也是一凛。

  自家老父与官家是拜过把子的异姓兄弟,但也正因为这样,才有了杯酒释兵权的说法;而如今……当年的义社十兄弟,得了善终的并没有几个,所以说,自家老父的待遇算是极好的了。

  至于王承僎未婚与婢女私通,还令婢女怀了孕……若往好的方面说,不过是说王承僎乃风流才子罢了;可若是有心人说王承僎以婢为妻的话……王承僎受责令倒也罢了,可老父却很有可能会因此受牵连!

  王月仙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王承僎也愣住了。

  半晌,王月仙才怒道:“瓶儿过来!送了七郎出去……要是七郎走不动路,去外头叫了婆子来背着他走!盏儿,你把碗儿送到我娘那里去!只说我使唤不动她了,请她去我娘跟前当差罢!”

  “六娘子,不是!不是……”使女碗儿哭了起来,“您让我送客,可七郎也是个尊贵人儿,

  我哪里敢!哪里敢真正逐了他出去,碗儿知错了,六娘子饶了我罢……”

  王承僎顿时讪讪的。

  众使女和婆子们见六娘子动了怒,再不敢嬉笑了,立刻就有人上前掺扶住了王承僎,说道:“七郎当心脚下,我等送七郎回去……”

  顷刻之间,外头的婆子使女们风风火火地送走了王承僎,又押着碗儿去见都虞候夫人了,外间顿时变得清静了起来。

  王月仙惊得浑身都在抖。

  “嫤娘!”王月仙拉住了夏嫤娘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多亏你!多亏你提醒了我……先前我还把这事儿当成笑话来说呢……我,我,我要告诉娘,这,这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夏嫤娘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王月仙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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