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将军都下了令,剩下的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若是下次有什么想法,大可直接说出来。”宁野促马来到了立含泽的身边,鼓励道,“虽然你只是个副将,但是本将军颇赏识你,你的见闻有大将风范。”
“谢将军赏识。”完全没想到宁野居然走到了他的身边来鼓励他,立含泽诚惶诚恐地对他行礼,“不过是一点小聪明罢了,算不上什么大将风范。”
宁野抬手拍了拍立含泽的肩膀,黑色的手甲与肩甲相撞,声音铿锵有力,十分清脆:“加油吧。”
“是。”立含泽的面上完全没有任何骄傲的神色,不过那双没有什么感情的眸子里似乎露出一点开心来。
这一幕被其他的几位副将看到了,他们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是却有不屑的声音从他们的鼻子里哼出来。
“那立含泽,也不爱说话,像个死人一样,居然还能得到将军的赏识?”
这句话自然被立含泽听去了,不过他向来不喜欢争论什么,因而只是低下了头,放空自己,就当这些话并不存在。
随着军队走得愈来愈前,伴随着滔滔江水声,那狭道已经近在咫尺,就在快要到达之时,按照宁将军的下令,整个大军左翼黑甲铮铮,在其他副将的带领之下没有任何犹豫便踏入了江水中。
甲胄使他们在流水的冲刷之下稳如磐石,不多时,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凌曲江的东岸。
这里满是树林,鸟声啼啼,看上去完全没有人涉足过。
“随将军命令,占领堤岸!”领头的人下令。
“是!”众将听令,开始攀爬。
与此同时,在河的西岸,宁野位于中军的位置,看着队伍的前锋开始往上攀。
“等占领之后,布下天罗地网,等着燕怀青自己跳进我们的陷阱。”宁野抿着嘴,完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只是低着头思考,想着下一步究竟该做什么。
他的目光凝聚在了草叶之上,然而,被宁野死死盯着的那一片草叶居然开始了不自然的摇动。
在宁野身旁的立含泽立刻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
大地在震动。
宁野抬头看向了山上,眼睛瞬间瞪大:“立刻撤退!!”
“敌袭――”
山势陡峭,山顶上居然有数块巨石往下滚来,最先往上爬的前锋斥候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更是有不幸者当场身死。
原本寂静的山林顿时惨叫一片,红色的血喷薄于黑甲之上,鸟鸣声,蝉鸣声,人的惨呼声,响成一片。
“燕国人怎么到的这么快!”位于东岸的副将完全震惊了,他撤退的速度很快,并没有被滚石砸到,腰间长剑已经拔出,随时准备迎敌。
他想起了方才来之前立含泽说的话,说他有什么不祥的预感,难不成,指的就是这个吗?
为什么立含泽会知道燕国人会提前到?
难不成,难不成他……
难不成他其实是个叛徒,想要将所有人往危险的地方带!
“立含泽!”那副将大骂出声,“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蛋,不就是为了搞老子吗!你以为老子怕吗?”
在两岸的山上,东岸燕国负责指挥的杜副将听到对面敌将的话,还疑惑了一番:“立含泽?立含泽是什么人?”
“算了不管了。”杜副将摇了摇头,将手抬了起来,“弓箭手准备――”
在他的身旁,一排着银甲的的将士们手中拿着长弓与淬了毒的箭,一字排开,等待着下令。
“放箭――”
滚石之后便是箭阵,东岸的周国将士们迅速后撤,却依旧被打了个屁滚尿流,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弓箭手!”不过,周国人自然也不是好惹的,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他们的弓箭手就组织了起来,对燕国士兵进行反击。
与此同时,西岸。
在第一波偷袭成功之后,宁野没有任何犹豫地拔出手中的长剑,上前隔开了数支箭矢,脚步点在树干上借力而起,居然在一瞬间便来到了燕国的弓箭手之前。
普通的士兵根本就抵挡不住宁野的攻势,还来不及后撤就被他斩了好几个人,最后那柄沾满了血的长剑被另外一把长剑格挡住。
“你的对手是我。”方才,怀彦青还在东岸,发现宁野身在西岸之后连忙欺身过来,但是宁野的速度太快,即使怀彦青使出浑身解数,队伍里还是被斩了几人。
宁野冷哼一声:“燕怀青,你们是插了翅膀吗,居然来的这么快?”
所幸他们听从了立含泽的建议,若是改走水路,方才那一拨滚石从一线天上抛下来,他们恐怕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怀彦青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来的方法,这一次不用保护身后的人,他身边真气席卷,完完全全地展现出了自己的本事,与宁野拼杀在一起。
两位将军的战场无人敢入,方圆五米之内无人可以近身。
而真正的战斗,却是在剩下的人中决胜负的。
秦枢尧立于高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及时下达指令,只不过他站的地方视野虽好却有些显眼,足足有好几把弓箭全都腾出来击向了他。
手中剑花几转,秦枢尧一遍挡着飞来的箭矢,一边运筹帷幄,显然游刃有余。
现在的局势以偷袭得手的燕国占优,局势大好,周国的军队虽然人数高于燕国,但是此一线天的地形,能够同时通过的人是有限的,人数的优势还是被地形所掩盖。
而此时,林锦绣他们这些后勤人员,却在那一线天的悬崖之下,江水之上。
“果然如军师所料。”其中一位伙夫看向了坐在后面的林锦绣,“他们居然真的没有走水路。”
后勤队人坐的筏子是林锦绣用自己那用剩下的成百上千根玉米杆子配上木头编出来的,颇为结实,完全不用担心它会散开。
“尧哥说,若是他们危机意识足够的话,应当是走陆上,反正我们的埋伏换个方向就行了,唯一受到影响的其实是我们。”林锦绣他们贴着石壁走,在尽可能地将自己隐藏起来,看上去就像是偷渡一般。
天光将水波投在了林锦绣他们的身上,那伙夫也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快一点通过这个危险的地方。
头顶上到处都是喊杀声,还时不时有尸体从上面掉下来,拍在水面上,有黑甲的士兵,也有银甲的。
血腥味很快就将整个一线天填满了。
林锦绣不由得轻轻捂住了鼻子,她那甚至可以用来追踪的灵敏嗅觉完全受不了这等摧残,血腥气将她的脑海占领,仿佛她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
这种血腥气又与她在解剖牛肉的时候不一样,当时可能因为是食物的原因,所以她还勉强可以接受,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林锦绣只感觉到阵阵的头晕。
扑通一声!
在距离林锦绣很近的地方,又是沉闷的一声,那尸体在水中沉浮一阵,最终翻转过来,露出一双满是不甘的眸子。
这个人穿着银色的铠甲,显然是他们自己人,而林锦绣记得他,他就是昨日里跟在穆思雁身边吹唢呐的那个人。
现在那唢呐还被他别在腰上,但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吹响了。
甚至那双眼睛都再也闭不上了。
在发现此人她认识之后,林锦绣猛然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想吐,想哭,昨日还在眼前的音容相貌,现在居然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林锦绣终于意识到了怀彦青对自己所说的准备到底是什么意思。
若是看到陌生的尸体,林锦绣不过是同情,但是看到战友的,那便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林姑娘,你还好吧?”这些伙夫虽然做饭的技术没有林锦绣好,战斗技巧也一般,但是再怎么说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之后的人,很显然有着极强的心理素质,眼看着林锦绣的脸都发白了,立刻有个人爬了过来,挡住了林锦绣的视线。
而他身后的战友十分熟练的抓住那尸体,解下他的唢呐,再将眼睛合上,速度很快,就像是演练过一般。
……当然不可能是演练过了,只不过他们都习惯了而已。
“用这个捂住鼻子,会好一些。”旁边的一个帮厨伸手递给了林锦绣一个香囊,“这个是我媳妇儿给我缝的,说是放在枕头边上比较容易入睡。”
谁知道,就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一只箭便从远处飞来,直直地从后心钉在了他的胸口上。
原本那张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鲜血喷在了林锦绣的脸上,温热,而陌生。
“下面有人!”岸上有人在大喊,显然是黑甲的士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林锦绣的眼睛顿时便失神了。
“林姑娘!”肖轩严的声音从后面的筏子上传来,紧接着便是身下一阵剧烈的摇晃,肖轩严居然直接跳了过来,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剑,守护在林锦绣的身边。
他们伙房的每个人都被下了死命令,无论何时何地,保护林锦绣的安全!
那胸口中箭的帮厨倒在了林锦绣的怀中,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那双眼睛看着林锦绣,满满的都是求生欲。
但是他没机会了,那箭正中胸口,正中心脏。
“昨天……聚会……”那人看着林锦绣的眼睛,断断续续地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