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的清晨明显冷清了许多,中心街上人烟稀少,昨天像打了鸡血的小公共司机有气无力的叫嚷着,却迟迟不见动身。
晒谷场谢蔷薇家的大门紧闭着,看样子这位血族的圣女并没有回来收拾行囊。梁小慧开着车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一脚油门加速离开了村子。
“师傅,早上我来的时候,看见谢成功的家的街门开着,谢忠三正在院子里忙活着大扫除,”梁小慧叙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我看见他至少打扫出三桶蝙蝠粪,都倒在粪坑里了。”
“哦,”袁士妙坐在后座上,点了点头,“看样子这对阴阳先生准备洗心革面了。”
“师傅,我们去山神庙走一趟吧,”王双宝对那个地方有不一样的感情,“看看那里怎么样了。”
“行。”袁士妙也想去看一下,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越野车在山神庙前停了下来,果然如马清一所说,门前的水泥香炉下有三个呈“品”字形排列的圆孔,而原本围绕着香炉安插的铜钱也不见了踪影。进入庙中,在王双宝的天眼通里再也见不到神像肚腹里的红光,想来先祖王端亭已经得偿所愿,遁入狼王坟之中。
袁士妙今天的状态不错,不再需要搀扶。她在山神庙庙里庙外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回到车上。
“师傅,你说这个山神庙在风水大局里起什么作用?”梁小慧开着车嘴上也不闲着。
“开车。”袁士妙走的有点累,闭目靠在椅背上调养生息。
梁小慧搞怪的吐吐舌头,与副驾驶上的王双宝对视一眼,重把精神用在驾驶车辆上。
山路崎岖,从山神庙出来又是一溜长下坡。梁小慧车速略快,在拐弯时迎面上来一辆小公共,险些剐蹭上,惹得对方司机降下窗户一通抱怨。
“算了,”王双宝拉住正欲与对方理论的梁小慧,“我们走吧,赶路要紧。”
梁小慧松开刹车,车继续向前行去,王双宝有意无意的又看了小公共一眼。
“啊!是她!”王双宝一声惊叫,吓得梁小慧又是一脚急刹车。
“小慧,你能不能好好开车!”猝不及防之下,袁士妙狠狠地撞到了前座上,遂大声呵斥,“你不想开就滚蛋!”
“师傅,不怪她,”王双宝回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小公共,一脸歉意,“在那辆车的最后有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人,刚才和我对视一眼,是谢蔷薇!”
那辆小公共的方向正是他们的反向,也就是说,谢蔷薇这是要回家的节奏。
“连帽衫?不是黑色斗篷?也不是红色的衣服?”梁小慧回头张望,但小公共已经去得远了。
“她应该已经清醒了,”袁士妙拍拍前座,示意继续开车,“回家来收拾行李继续去上学,我们在西京还能遇上她。”
“她和谢成功一样,被抛弃了?”王双宝还在想着那张藏在帽衫里苍白的脸,看上去疲惫无比。
“什么狗屁圣女,原来也是这下场。”梁小慧冷冷地揶揄。
“他们的事情我们管不了,”袁士妙打断了两个弟子的讨论,“走吧,去青山镇派出所。”
在青山镇派出所里,王双宝很轻易的就拿到了二代身份证。他像宝贝一样的捧在手里,在别人眼中最是普通的东西,他却等了十八年。
“行了,再得瑟丢了还得回来补。”梁小慧的嘴巴很毒。
“哦,”王双宝赶忙放到内衣口袋里,“师傅,我们要不要去宣纸店走一趟?”
“去干吗?”袁士妙意兴阑珊,有意尽快离开此地。
“去感谢胡道长啊,”王双宝拿出了碎作两半的八卦阴阳镜,“顺便看看宣纸店后面的那栋鬼楼。”
“好吧。”袁士妙的身子缩了缩,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你自己进去,什么都不要问,不要节外生枝。”
古宣纸店门前那个颇有道家风格的幡子还在迎风飘舞,当王双宝独自一人踏进去时,胡抱元正在以手托腮打着瞌睡。
“胡道长,我是双宝,”王双宝小声地打着招呼,“过年好!”
“过年好,”胡抱元挣开惺忪睡眼,略带惊奇的问,“是你?你师傅和那个小丫头呢?”
“她们在车里呢,”王双宝递过碎成两半的阴阳镜,“感谢您送的宝贝,救了我一命,可惜变成两半了。”
“没关系,”胡抱元接了过来,眼睛在月光戒指上扫了一眼,“你们这是要去哪?”
“我大姐在这个店后面买了个房子,我寻思让师傅看一下,然后我们就走了。”王双宝很老实,师傅说不让问,可没说不让答。
“后面的房子?”胡抱元眉头微皱,停顿了一下,“那你们去吧。”
“好的,胡道长,再见。”王双宝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这才向外走去。
“哦,那个,”胡抱元在身后嘱咐了一句,“后面其实也不用看,中元节前回来走一趟就行。”
王双宝重新上了越野车,将在店里的一言一行都汇报给了袁士妙。
“他说不用看那就不看了,”袁士妙懒洋洋的道,“小慧,出发去中州。”
“好的,师傅。”梁小慧嘴上虽如是说,却给王双宝递了个眼神。
果然,越野车兜了个小圈子,从古宣纸店后面经过。王双宝看了眼那栋正在改造的旧楼,那里有种说不来的感觉,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快走,少玩你的小聪明。”袁士妙敲打一句。
“是,是!”梁小慧很奇怪,从后视镜里看到的师傅根本就没挣开眼睛。
“师傅,”王双宝并不想违拗师傅的意见,可这里关乎大姐一家的安危,“我想下去看一下。”
“你俩一起去吧,”袁士妙倒是很通人情,“记住别惹事。”
“好咧。”遇到这种事情,梁小慧无一例外的兴高采烈。
这是一栋七层高的老楼,应该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在那个还保留着计划经济烙印的开放初期,这种老式的楼房不仅质量一般,里面的布局更是糟糕。家家户户公用厕所和厨房,以前被人们称之为“筒子楼”。
为了能够卖出去,这栋楼的楼里楼外都动了大动作,外面的墙体重新加固并粉刷,里面两间并作一间,单独开辟出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而原本公用的厨卫则被改造成储藏间。
工程刚刚进展了一半,就因为春节的关系停了工。这楼的地势较低,再加上外面被包上一层防护网,里面黑咕隆咚的,仅靠梁小慧手机上的亮光照亮前路。
“你大姐家是几楼几号啊?”在遍地的建筑垃圾羁绊之下,梁小慧逐渐失去了兴趣。
“我也不知道,忘了问了。”王双宝如实相告。
“走了走了,”梁小慧不想再在楼里瞎转瞎逛,“去门口的告示牌上看看。”
“好吧。”王双宝也觉得这里面阴冷的厉害。
老楼的楼前果然有一张告示牌,上面写明了这是筒子楼改建项目,何时开工何时完工,却没有标注具体的住户名称。
“喂,你们俩个,”门卫房里探出个人头,“在这儿干什么?”
“爷,过年好,”王双宝嘴很甜,“我们来看看房子,我大姐在这里买了套,不知道住几零几。”
“叫什么名字?”老头儿很好说话,拿起一个本子。
“嗯,”王双宝当然知道大姐的名字,但大姐夫的还是要想一想,“赵诚!”
“哦,我看看啊,”老头翻来翻去,在最后一页找到了,“赵诚,一单元七零一?”
“呀,是个顶楼啊,”梁小慧摇摇头,“冬天冷夏天热,有的受了。”
“便宜啊,”老头儿心有不忍,嘴里叨叨着,“一单元本来就便宜,七楼就更便宜了……”
“一单元为啥便宜?”梁小慧不明就里。
“你们还要不要看?不看就抓紧走吧,”老头儿下了逐客令,“房子嘛,都是一样的,看一间就知道所有的了。”
“哦,那我们不看了。”
王双宝抬头望向一单元,刚刚他们俩就是从那里过来的,那里给人的感觉不是太好,却说不出什么。
“走吧,”梁小慧拉拉他,“上车问师傅去。”
“嗯。”
袁士妙在车上也没闲着,她放眼打量这栋老楼,再看看对面的古宣纸店后院墙,心里大概有了计较。
“师傅,您看这里是怎么回事?”王双宝上车就问。
“这楼的地势矮,尤其一单元,被前面的建筑挡住了阳光,”袁士妙分析着,“还是那句老话,阳气不足,阴气太盛。”
“那要怎么破?”王双宝有些着急。
“胡道长不是说中元节前回来就行吗,你大姐也说要夏天才搬过来住,时间还早。”袁士妙出言安慰。
“中元节到底是个什么节?”刚刚胡抱元说的时候王双宝就没在意。
“中元节都不知道?”梁小慧白了他一眼,“上元节是元宵节,下元节是十月十五,中元节就是七月十五,鬼节!”
“鬼节?”王双宝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节日,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
“记得这个日子就行,到时候我们回来一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
越野车重新启程,行进于山野之间的道路上,向着中州和西京的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