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沃子村的道路通了,运客和送货的汽车笛声不绝;附近村庄的人陆续来到这里,为了春节的祝福走门串户;有来就有往,村民们或搭乘公共交通工具,或自驾小车,行驶于小路之上穿梭于山村之间。
龙虎山的掌教马清一是傍晚离开的,在等来了下山的王双宝后,起身告辞。
“师兄,我们四十年没见,你就不能多呆几天吗?”何清正一脸的不舍。
“清正,我们修道之人哪能计较这些呢,”马清一还是来时的装扮,只不过划破的衣衫已经修补好,“你也好久没回龙虎山了,今年回去看看吧。”
“天都快黑了,明天再走吧。”王双宝也出言相留。
“天黑前能到青山镇,我赶明天一早的汽车。”
马清一执意要走,众人也不好强留,只好送他到中心街,坐上最后一班小公共。
村民们很惊讶,他们不知道这个精神矍铄、身体硬郎的老人是何时到的兰沃子村;更惊讶于传说中的女道士袁士妙,看上去既年轻又漂亮,比村里同龄的婆娘好看多了。
“城里人会保养,也不用下地干活。”这是他们最后的心理安慰。
“袁道长,您多呆几天吧,”家里冷不丁的少了个人,让何清正有种萧瑟感,“出了十五再走?”
“嗯,我等着双宝,”袁士妙到底是女人,心更软些,“等他的身份证拿到了再走。”
身份证本来就是要出了正月十五才能拿到,眼下更重要的是九节杖,但是谢林生的头七要到初六才到,暂时无事可做。
晚上睡觉前,王双宝洗脸时才想起来,月光戒指竟然一直戴在手上;于是用香皂涂抹了一下,还是取不下来。
“双宝,你干什么呢?”袁士妙恰好看到了他的窘境,问了一句。
“师傅,这戒指太紧了,我拿不下来。”王双宝急得满头大汗。
“嗯?”袁士妙也来试了试,后来加入了何清正,包括使用了香油、丝线等方法都无法取下,“看来是戒指不想你摘下它,你就戴着吧。”
“我?戴它?一直?”王双宝哭笑不得,一个大男人戴着镶嵌着宝石的金戒指上街,不得把村民们笑死。
“戴着吧。”何清正也如是说。
正月初二一大早何清正就忙活个不停,虽然当地风俗是正月初三闺女回门,但是因为何清正家的女儿太多,她不得不提前作准备。
袁士妙一连修整了三天,身体得到了很好的恢复。现在的家里安静详和,再也不需要她的守护;左右无事,小慧也迟迟不来,她便带了双宝在村子里转转。
“师傅,我在山上时看到整个村子像只野兽的模样,”王双宝一边充当导游,一边和师傅闲聊天,“东南略高,西北较低;村长家在心脏位置,我们家在兽尾,小慧家是鼻眼……”
“谢成功家呢?”袁士妙追问一句。
“是咽喉。”王双宝下意识的摸了下脖子。
“难道整个村子是个风水局?”袁士妙旁若无人的蹲在地上,用石块随意勾勒了几笔,“谢宝山迁屋的意义就是为了这个?”
“哎呀,你们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梁小慧从后面跟上来,一低头见到了地上的图形,“咦?师傅,你画只狼干什么?”
王双宝这才意识到,其实整个村子的形状与昨天那只雪色狼王很像,尤其是狼王奔跑起来的样子。
袁士妙低头不语,好半天指着狼腹中心问:“这里是哪里?”
“晒谷场吧,”梁小慧大约明白了这是村庄的地图,用手指画了个小圆,“这一块都是。”
“不,不对,”从小在村里走街串巷的王双宝显然更有话语权,“师傅指的这个地方,是晒谷场旁边,应该是谢成京家。”
谢成京就是谢蔷薇的哥哥,谢蔷薇是红衣圣女,也就是红衣僵尸;她和谢成功父子的关系至今是个迷。
“我们去看看?”一想到这里梁小慧就莫名的兴奋,这是一个压倒谢蔷薇的绝好机会。
“先去谢成功家。”
其实袁士妙早就想去查查谢成功和谢蔷薇的底细,奈何前几天身体状况不好,又有马清一在旁,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请人出手;因此,马清一前脚刚走,袁士妙后脚就开始行动了。
一听到是到村东头,梁小慧就不情愿,可她也想跟去看看,说不定那传说中的鬼门以及种种邪术都能见到;可她还是怕被父亲看到,因而转了好大一个圈,从另一个方向跑了过来。
“谁?”隔着铁门,谢忠三的破锣嗓音传了出来。
“是我,”梁小慧被袁士妙的眼神逼的发声,却是越来越小,“梁小慧……”
“哦,就来就来。”声音虽小,可屋里的人却听的清楚。
铁门打开,一股子酸臭味道从中散出,袁士妙不禁皱紧了眉头。
“你爸呢?”刚进院子,梁小慧就背起后挺起胸,俨然是领导视察工作。
“俺大不在,出门了。”谢忠三的黄白眼珠骨碌骨碌乱转,看上又吓人又恶心。
“那晚的事情还记得吗?”袁士妙站在院子中心环顾四周,院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不记得了。”谢忠三佝偻着背,不知说的是真是假。
“你们家还有谁?”袁士妙又问。
“没谁了,俺大不在,就我。”谢忠三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一看就不是过年的新衣服。
既然谢成功不在,家里又没有别人,袁士妙三人喧宾夺主,大摇大摆的进了屋子。
外面阳光灿烂,屋里却阴暗晦气,有一股子霉臭味道;书架上的古书倒有不少,看包装像是解放前的,多是线装本;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
“那些吸血蝙蝠是你们家养的吧,”袁士妙看了看沙发,脏的不想坐,“你们养那东西干什么?”
“大蝙蝠?那是俺大养的,说是采屎用。”
“踩屎?还有这爱好?”梁小慧惊讶的险些跳起来。
“蝙蝠屎是一味中药,夜明砂。”袁士妙虽如此解释,但她还在思考蝙蝠屎会不会有别的用途。
“那蝙蝠呢?”王双宝直直盯着他。
“跑……跑了……”谢忠三有些紧张,“昨天天暖和,它们不安分,我就开了窗,就都……跑了……”
“谢忠三,”梁小慧见他这副模样,有心吓吓他,“你们前两天养的鬼呢,上哪去了?”
“我们那是溜鬼……俺大说,当阴阳先生必须会这些……”谢忠三的话磕磕绊绊,倒不像是假话。
“溜鬼?”袁士妙笑了,从来只听说过溜鸟、溜狗的,“那些鬼呢?”
“回去了。”
“回哪了?”
“那……”
谢忠三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指了大体的方位,大约是晒谷场的位置。
“红衣圣女是怎么回事?”王双宝紧追不舍。
“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真真的……”谢忠三一着急就有些结巴,急得跳脚。
谢成功的阁楼上一片狼藉,到处是蝙蝠抓咬的痕迹,在角落里存放着大量的蝙蝠屎,冒出浓郁的酸臭的味道。
“师傅,他家有问题吗?”刚离开谢成功家,梁小慧就问,“有没有鬼门?”
“没发现,”袁士妙在他家里只发现了些古书,一些奇怪的器具,还有就是蝙蝠屎,“但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他家阴气太重了。”
“养了那么蝙蝠能不重吗?”梁小慧总是很直白。
“蝙蝠昨天就走了。”因为体质的关系,王双宝对阴阳之气也有所了解。
“要你说,”梁小慧白了他一眼,“师傅,我们是不是要去谢蔷薇家呀?”
“先在外面看看,不着急。”
小年那天紫气在午后的阴霾里试图上袁士妙与何清正的身时,村子所有的梁姓人都被电影吸引到了晒谷场,现在看来,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因为梁姓人性阳,将他们引开有利于紫气开展行动。
“为什么不急?”梁小慧远望着紧闭的谢蔷薇家的大门,颇有微辞。
“恐怕打草惊蛇。”
袁士妙从包里取出了罗盘,远远的围着谢蔷薇家转了一圈;罗盘上的指针似乎很杂乱,但仔细观察,发现指针总有意无意的指向谢家的屋后。
“那是棵槐树吧,有年头了。”
“嗯,怕有一百来年了。”
王双宝点点头,小时候那槐树上结满槐花时,谢成京死活护着不让上去采。
“槐树?木中之鬼呀。”梁小慧大呼小叫,“师傅,问题出在那?”
“问题出在那棵树的下面,”袁士妙远远的指着,“那里有个树洞,阴气像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黄鼠狼洞?”王双宝皱紧了眉头,他想起了那只横死的黄鼠狼。
“对,”袁士妙点点头,沉声道,“那里就是鬼门。”
王双宝挠挠头,问:“师傅,谢家的两位先祖都是下地吃阴饭的,体质阴寒,生下来的女子就更阴了;偏偏在这样人家的屋后还有个鬼门,难道谢蔷薇只是个受害者?”
“哼。”梁小慧不喜欢这样的推断。
“现在还不好说,等到月明之夜看看吧。”
袁士妙知道,不管是狼人、吸血鬼还是黄鼠狼、狐狸,这些喜阴的生物都对月亮有种超乎寻常的喜爱;也许,兰沃子村的下一个疑团要到正月十五才能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