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书房。
谢母感觉脑子‘轰’一下炸开。
“中、中举了?”她没反应过来,表情呆愣。
还是戚映欢思维敏捷,马上起身穿好了衣服和鞋袜:“娘,我们快出去,报信的人来了,您身上有打赏用的碎银吗?”
“啊?”谢母还是一副魂兮梦兮的表情。
这是欢喜傻了吧?
戚映欢哭笑不得,只好喊知夏去取了碎银子。
等走到前院,谢母才恍然惊醒:“诶呀,喻舟考中举人了!老天保佑啊!祖宗保佑啊!”
总算清醒了。
戚映欢吁了口气,生怕谢母也像范进,魔怔了。
会客厅中,报信的人见家中女主人出来,便笑眯眯地说:“恭喜谢夫人,恭喜谢少夫人,谢孝廉高中乙榜解元。”
举人又称孝廉,是报信人对谢喻舟的尊称。
“解元?”谢母和戚映欢同时惊了。
谢喻舟那家伙无声无息地居然考了个头名回来!怪不得又是敲锣又是打鼓,果然是大喜事。
没看到吴婶都喜极而泣了吗,吴近德蹉跎那么多年都没考上举人,可见解元的威力。
戚映欢马上让知夏把银子塞给报信人。
报信人一看有五两那么多,马上眉开眼笑,不枉他第一个跑来。
后面陆陆续续又有报信人跑来,大家说了不少吉祥话。
“谢夫人,谢少夫人,喜事临门!”“祝谢孝廉前程似锦,鹏程万里。”
“赏!”
谢母让吴婶拿着一个钱匣子,里面是这几年她存下的私房钱,每来一个报喜,她就让吴婶赏个二钱银子。
戚映欢看得额角直抽:“娘,你悠着点。”别把私房钱都赏光了。
得了赏银,报信人直夸谢家大方。
他们大张旗鼓地来,又大张旗鼓地走了。
整条街上炸开了锅,左邻右舍争前恐后上门道喜。
隔壁的王夫人嫉妒地快要呕酸水,关起门来对着一直疼爱的王二郎一顿臭骂:“隔壁家的都考中举人了,你还是个秀才!不争气的东西!”
王三妹护着哥哥道:“娘,二哥总会下场的,你急什么!”
王夫人的火气一下子就转移到王三妹身上:“还有你,今年都十七了,还不嫁人!你想要我养你一辈子吗?”
王三妹咬牙不语。
黑水那边的仗,打了也有两年,到现在都没分出结果,也不知于大怎么样了。
王二郎拦在王夫人面前道:“娘不用担心,妹妹不想嫁,我就养她一辈子。”
王三妹感动地看着自己二哥的瘦弱的小身板。
王夫人则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武昌。
谢喻舟和一干学子参加了巡抚主持的鹿鸣宴。
鹿鸣二字出自《诗经》中的一首乐歌,“呦呦鹿呜,食野之苹”“呦呦鹿鸣,食野之嵩”“呦呦鹿鸣,食野之芩”其意为鹿子发现了美食不忘伙伴,发出“呦呦”叫声招呼同类一块进食。[注1]
以此来表示君子之风。
宴席进行了到一半,巡抚喊了谢喻舟:“喻舟可有表字?”
“回大人,学生字行之。”
巡抚皱了一下眉,他还想着若是谢喻舟还没起字,便给他起一个,他翻阅过谢喻舟的档案,发现对方连中四元,倘若会试和殿试也取得了头名,就是大齐第一个六元及第。
这么一个好苗子,总要对他释放一些善意。
“何人所取?”巡抚遗憾地问了一句。
“家师。”谢喻舟平静地答道。
“哦?”巡抚来了兴趣,能把谢喻舟教导成才,一定是位了不起的老师吧,巡抚问:“行之师承何人?”
可惜巡抚猜错了,谢喻舟的学识不是那位便宜老师所授,但是黑锅还是需要他背。
谢喻舟答:“老师姓苏,上杜,下若。”
“哦,苏杜若。”
话音一落,宴席上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奏乐声、觥筹交错声、连宴席中的窃窃私语声全部戛然而止。
巡抚张大着嘴。
所有学子及学政也都目瞪口呆地看向谢喻舟。
“可是苏青源,苏少师?”巡抚好不容易收回了下巴。
谢喻舟从容地点头。
众人大惊。
没想到居然挖出个惊天大料!那谢喻舟岂不是先太子的师弟吗?
大家又猜错了,如果论收弟子的时间,谢喻舟才是师兄。
不过这些话谢太傅不会傻傻说出口。
一切全凭众人猜测。
谢喻舟把众人的表情收于眼底,手中酒杯里的幽香徐徐传来。
桂花酿甘甜香醇,苏青源那老头应该会喜欢,回头给他寄两瓶酒去吧。听说自从小姑娘坑了他一把后,皇帝下令要苏青源少喝酒,结果弄得坊间都不敢卖酒给他。
渐渐地,这事就变成了金陵一桩奇谈。
这些年来,两人一直隐瞒着师徒关系,主要是怕苏青源的死对头纪荣对谢喻舟下手,然而前些日子苏青源给谢喻舟来了信,纪荣现在自身难保。
如此一来,两人的关系再无须隐瞒。
借着苏青源的名头,谢喻舟还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鹿鸣宴上罕见地静默了半晌。
学子中有两人和谢喻舟不太对付,愣了许久后,他嗤笑道:“我可从没听过苏少师除了先太子外,还收过其他学生,谢解元莫不是酒喝多了?”
语气里满是质疑。
有人带了头,学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谢喻舟不变,只看了那学子一眼:“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宴席中某个十五岁的少年,站了起来,他接替谢喻舟道:“你没听说过难道就没有吗?这世上你没听说过的事多着呢,所以只要你没听说过就是假的吗?”
说话的少年乃连云,两年过去,他终于长高了些,不过性子倒是没怎么变。
此次乡试他也考中了举人,有惊无险,倒数第三。
连云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十五岁的举人,说出去还不让人嫉妒死!
“你!”那学子讲不过连云的歪理,气得面红耳赤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了,巡抚皱眉道:“成何体统,安静,安静。”
学子们只得收了声。
这时,谢喻舟从袖子里抽出一把折扇递给巡抚:“大人,此乃老师在会试之前所赠,应该能证明行之所言。”
“嗯。”巡抚马上接过折扇,并打开。
折扇上画了月下赏桂图,的确是苏青源的笔触风格。
折扇上题了字。
――清风玉露折桂日,但有浓情送月来。
赠弟子谢行之。
落款是青源居士,元和二十一年六月。
苏青源的画乃是一绝,巡抚心痒难耐,若不是画是用来预祝谢喻舟考场折桂,他真想讨要过来,可惜了。
“没错是苏少师的字画。”巡抚把折扇交还给谢喻舟,对众学子道:“上面写了曾弟子行之。谢解元是苏少师的弟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有巡抚的保证,刚才唱反调的学子脸一下子黑得和包公一样。
他心中嫉妒地快要发狂。谢喻舟居然是苏青源的弟子!他要是有这么一个老师,还怕考不中状元吗!
众人哗然:“谢兄真的是苏少师的弟子?”
“谢兄,哦不对,行之兄,我仰慕苏少师多年……”
“行之,此乃我做的鹿鸣诗,还望指点一二。”
“行之,我们年纪差不多,以后可以亲近亲近。”
连云小声吐槽道:“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敢说和行之一样大,害不害臊啊。”
那人听见后,身体僵硬了一下,却当作没见,又挤到了谢喻舟身旁。
下半场宴席,谢喻舟出了大风头,成了所有学子拉拢的对象,一个解元或许不会让他们太过在意,但加上苏青源弟子的身份,就不一样了。
到了最后,谢喻舟只好装醉躲避。
等鹿鸣宴结束,连云不高兴地撇撇嘴:“行之,我与你认识了两年,你居然都没把这件事告诉过我,太不够意思了。”
谢喻舟了看一眼矮他半个头的少年,迷蒙的眼睛瞬间变清醒。
连云见此,大喊一声:“好呀,你居然装醉!”
“嘘,连少爷你轻些。”吴若愚道:“要是被那些学子听到了,我家少爷又不能休息了。”
“唉,这就是名人弟子带来的麻烦吧。”连云拍了拍胸脯,吐了口气:“还好我的老师没那么大名头。”
山溪县,某个私塾中,正给学生上课的老举人打了个喷嚏。
“一定又是清光那小子在编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