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北国那群人不同，佳然公主努力冷静下来后，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下一联要出什么，她下意识看向皇帝。

　　皇帝正用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酒杯。酒杯内的酒水还是原本的高度，在皇帝的转动下，酒水在杯壁来回跳跃晃动，却没见一滴落在杯子外。

　　除了开场的那杯酒，皇帝滴酒未沾，他是个狠人，对人自己和外人都能狠下心来的人，太医嘱咐说不能喝酒，他就控制起自己的酒瘾。皇帝也是个极度任性的人，只要说服不了他的事，就算是九头牛也无法把他拉回。

　　佳然公主不敢说对皇帝十分了解，但也明白伴君如伴虎。她生怕自己因为没有为难住阿丹王子，招来皇帝的不悦。

　　就在佳然公主脑子一片空白之际，阿丹王子道：“公主，不继续了吗？可本王正在兴头上啊。如果一时想不出下一题，不如先让本王来出几个题？公主觉得如何？”

　　来了！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一凝，他们知道阿丹王子已经打响了反击战。

　　抢在公主开口拒绝前，阿丹王子对着所有人笑了下：“有了，大家请听好。”

　　看着对方的笑容，众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听阿丹王子道：“我辈人，骑奇马，张长弓，琴瑟琵琶八大王，王王在上，单戈成战。”[注1]

　　‘骑’字拆解成了‘奇、马’两个字，‘张’字被拆解成了‘长、弓’两个字，而大汗膝下有八个王子，‘琴瑟琵琶’四个字中正好包含的八个‘王’字，‘单戈成战’，阿丹王子的意思是指他们每个都骁勇善战。

　　阿丹王子不光是对对子，还用强硬的态度告诉大齐皇帝，他们北国人个个骁勇善战，如果皇帝没有讲和的意思，仍旧想打压他，他们也不会害怕再打上一仗。

　　讲和是他的目的，但要论打仗他们也不怕。

　　皇帝看向阿丹王子的眼神再也不像之前那般无所谓，这个阿丹王子比他想象中要难对付，是个人物。

　　所有人陷入沉默之中。对子不是绝对，但要用对子的形式回击对方，一时根本想不出好对子回他一城。

　　臣子们抓耳挠腮，苦思冥想。

　　佳然公主有心回击，颗力不从心，水平摆在那里，的确是阿丹王子棋高一着。

　　众人再看阿丹王子脸上的微笑时，便生出了浓浓的憋屈感，在自己擅长的领域上输给对方，实在是让人火大。

　　阿丹王子仿佛非常善解人意，他对臣子们说：“公主一时想不出来也无妨，不妨让各位大人帮忙对上一对！”

　　轻快的语句中带着赤丨裸丨裸的挑衅。阿丹王子像是把之前在大齐受的屈辱一并被反击了回去。

　　尽管逐日拉不知道私底下的暗潮涌动，但他再笨也知道这回是阿丹王子占了上风。他吐出一口浊气，大笑地拍着桌子道：“你们大齐，不行，王子，厉害！”

　　一口不是那么标准的官话，把保和殿内所有人嘲讽了一通。

　　“休要胡言！”孙詹事和好几个急性子的臣子气得跳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们紧张地看了眼皇帝，只见皇帝的胡子被吹得老高，俨然是发怒前的迹象。

　　逐日拉‘哈哈’一笑：“你们对！”意思是，有本事你们对上啊！

　　挑衅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们大齐人才济济，不就是个对子吗？很快就能想出来。”孙詹事头脑一热，话便脱口而出。

　　孙詹事看向叶丞相，用狂热的眼神说：“叶丞相，您一定有腹案了吧？”

　　他丝毫没有考虑叶盛的处境，在孙詹事心中，这种对子对叶丞相而言不过是小儿科。

　　猛地被孙詹事点了名，叶丞相捋胡子的手不由僵住。

　　孙由你是一定要把老夫带坑里吗？艹，我怀疑你是看我不顺眼，但我没有证据！

　　叶丞相在这一瞬间不由产生了自我怀疑，他选皇孙这一步棋是不是走错了？

　　叶丞相只得站了出来，他抱了抱拳环视四周道：“微臣不才，倒是想了一个下联，不过若是在座同僚也想出来了，那本官也就不献丑了。”

　　他心中无比期待有人阻止他。

　　然而他的想法落空了。

　　臣子一听，纷纷竖起耳朵，一直都没机会见识过叶丞相的文采，这次实属难得。

　　“叶丞相客气，我们洗耳恭听。”

　　见没人阻止，叶丞相的表情差点就要维持不住，只好硬着头皮说：“那好吧，还望大家指点一二。”

　　“丞相客气了。”

　　叶丞相走了几步后，羞耻地开口：“我齐人，日月明，少女妙，泾浊渭清四大江，江水分明，一点即通。”

　　下联出来后，大臣们准备鼓掌的手，无论如何也鼓不下去。

　　看上去是挺工整的，但意思就深究不过来了。

　　唯有阿丹王子一笑，夸道：“丞相好文采。”

　　这句话在众人耳中无疑不是讽刺，叶丞相根本笑不出来，他别过头去，抱了下拳头，对皇帝道：“皇上，微臣才疏学浅，方才不过是抛砖引玉，微臣相信马上就会有更合适的下联出现。”

　　臣子们点头：“叶丞相所言甚是。”

　　逐日拉不懂装懂，连连摇头说：“不好，不好！”

　　叶丞相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理智，回到了座位。

　　皇帝心中的憋闷感愈演愈烈，要是换成皇帝年轻时候，他早就一锤子把这个大汉砸得爹妈都不认识，但他现在已经是一国之主，不能丢了他大齐的颜面。

　　皇帝很快在保和殿内扫视一眼，他就不相信这么多臣子会比不过一个北国人。

　　皇帝第一时间看向苏青源的方向，这位苏少师的学识大家有目共睹，不会连这么一个对子都搞不定。

　　皇帝信心满满，谁知一眼望过去后，发现苏青源满脸醺红地倒在桌上，六七和酒壶东倒西歪地摆在他身边。

　　不是让宫女把酒撤下去了吗？

　　是谁？

　　是谁给苏青源喝了酒！居然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苏青源旁边两桌的臣子感受到皇帝的气焰，不由缩了缩脖子。

　　皇上，不关我们的事啊，是少师他自己偷偷拿了我们桌上的酒！

　　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等着，等宴会结束在来和你们算账！

　　皇帝再度把目光投向保和殿中的臣子们，被皇都目光扫过的众人不由低下头，仿佛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抽到我’。刚刚连叶丞相都差点丢了脸，他完全没有力挽狂澜的信心。

　　高坐之上，皇帝胸口的起伏弧愈发明显，显然是被他们气到。

　　这个场景让戚映欢不禁莞尔，仿佛是小时候老师在课堂上发问，没有备课的学生们正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戚映欢用手指戳了戳谢喻舟，他轻声问：“你想出来了吗？”

　　还不等戚映欢听到答案，殿中有一人站了出来。

　　“回皇上，微臣以为谢侍讲应该已有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