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喻舟面色镇定,对他弯腰执手一拜:“青源先生。”
青源是苏杜若的字,他大概有十来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忘记。往事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他仿佛又想起了意气风发的岁月。
这一拜里饱含着敬仰与尊重。
苏杜若擦去眼泪,突然笑了。他看着谢喻舟,少年的身影与记忆中的人重合,胡以仁的话又适时回荡在耳边。
他轻声道:“难道天意如此?”
正当他又要说什么时,有马蹄声‘嗒嗒嗒’飒沓奔驰而来。
来人穿着皂衣,腰间别着大刀。在距离谢喻舟十来米的地方:“吁――”把马绳勒紧。
宋捕头跳下马,对谢喻舟喊道:“可算找到你了!”
宋捕头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浑身冒着热气,但他已经顾不得热不热的问题。
谢喻舟看着对方一脸凝重的表情,心中有个不太好的预感,他问:“出什么事了吗?”
宋捕头环顾了下四周,凑近,压低声音说:“出大事了!”
苏杜若和谢喻舟同时看向宋捕头。
宋捕头没说话,只是看了眼苏杜若:“这位是?”这位老人他没见过。
谢喻舟道:“但说无妨。”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隐瞒苏杜若,苏杜若也已入了局。
宋捕头点了点头,才说:“冯老大死了。”
空气凝固。
“怎么死的?”谢喻舟眼神变得锋利起来,犹如闪着锋芒的刻刀。
“今早死在了牢中,仵作说是中毒。”宋捕头说:“验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东西有毒,昨晚还好好的呢。”
“中毒?”苏杜若下意识看向谢喻舟。
谢喻舟问:“昨日立冬,牢里也吃了羊肉?”
“大人心善,想让那些囚犯也沾沾喜气。”宋捕头点头,不知谢喻舟为何问这些,难道羊肉有什么不对吗?
苏杜若道:“看来也有人送了荆花给冯老大。”
谢喻舟不说话,默认。
“什么荆花?”宋捕头面露诧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这是打的什么哑谜?”
苏杜若便把昨日的事告知了宋捕头。
宋捕头虽然人到中年,但还是个热血冲动的人,他牙咬切齿道:“岂有此理!竟敢如此明目张胆毒杀百姓,还有没有王法!实在可恶!戚姑娘没事吧?”
“没事。”
宋捕头关切地问:“可需要县衙派人保护戚姑娘?”
戚姑娘是他们小姐的朋友,听说赵夫人还有收她做干女儿的打算,宋捕头可不想戚映欢出什么意外。
“不必。”谢喻舟道:“冯老大死了,这里也已经打草惊蛇,他暂时不敢有动作。”
这个时候他还敢下手,那么季长坤不是蠢就是单纯的作死。毕竟那位正在隔壁永州巡查,料想他不敢再有大动作。
谢喻舟思考良久,对宋捕头说:“宋捕头,还请回去告诉赵大人,还是按计划进行。”
“我知道了,这就回去把话带到。”宋捕头对谢喻舟和赵县令的计划并不是很清楚,他只不过是个传话人,但他相信赵县令的判断。
宋捕头与谢喻舟两人告辞。
看着骏马狂奔离去,谢喻舟静默半晌。
一切的线索被串联在一起。
苏杜若思索着道:“想来确实是那位纪校尉的手笔,为了掩盖拐卖孩童的事实,先是弄死了冯老大,又因为冯老大曾经在戚丫头面前透露过他的消息,所以戚丫头也是要被抹去的一环?”
谢喻舟半阖着眼,点头。表情不是很好看。
苏杜若沉吟了许久说:“这几天别让戚丫头出门。你和赵县令是什么计划?”
见苏杜若主动参与,谢喻舟也不再隐瞒。
谢家。
戚映欢被一老一少蒙在鼓里,还不知道针对自己的阴谋正在上演。
此时她正吃了吃奶的劲儿揉着面团,苏杜若说的鲜花馒头,其实就是在面粉里加入色素,然后揉成各种花式图案的馒头,吃起来和普通馒头没什么区别,无非就是好看一些。
戚映欢曾经在苏杜若面前提过一次,没想到他倒是记着了。
谢家没有可食用色素,戚映欢找来绿色的菜叶剁碎,然后用纱布过滤了枝叶掺在面粉内。红色的色素用的是野山茶花。
野山茶花是让附近的小孩在后山上采的,本来是用来蒸馏纯露,没想到先用来吃了。
把面粉做成玫瑰花的样子后,戚映欢把成品摆入了蒸锅。
这时苏杜若和谢喻舟回来了。
两人依旧是去时的模样,戚映欢也看不出什么来。
刚想问大郎的事,就听苏杜若道:“诶呀,搞了半天是个乌龙,那糕点是大郎舅舅给的,那小家伙想吃独食,所以藏起来了。”
“吃独食?”戚映欢面露诧异:“不是有人想毒杀大郎吗?”
谢喻舟也笑着说:“他一个八岁的孩子谁会那么大费周章去毒杀?”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但是戚映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上来。
这时她的余光瞥到了苏杜若:“呀,苏爷爷,你的眼睛这么那么红?”
苏杜若先是身形一僵,然后装作不在意地揉了揉眼睛道:“害,还不是和胡大夫熬了一夜没睡吗?戚丫头啊,我还是先不吃午饭了吧,我回去睡会儿。”
“唉?可你不是饿……”说道一半,戚映欢叹气,话音一转:“那馒头我给你留着吧。眼睛不许揉了啊,会有脏东西进眼睛。”
“是是是,听你的。”苏杜若应道。
等苏杜若走后,戚映欢盯着那个消失不见的背影半晌,问:“苏爷爷真没事吗?”
“没事,就是事情太巧,让他想起儿子的事了。”谢喻舟也望着戚映欢视线的方向:“大郎的事,之后就不要多加讨论,免得苏爷爷触景生情。”
戚映欢点头,心里却觉得这两个人有秘密。
刚想试探一下谢喻舟,王婶就上门了。
之前托王婶给李盟做的衣服已经完工,戚映欢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很快把工钱递给王婶。
王婶笑得眉开眼笑:“相公娘子,你以后要是还有活计就喊我。”
“那还真是巧了。”戚映欢猛地想到什么,她说:“我正好还想托王婶织一件毛衣。毛线我已经染成了红色,就差一个心灵手巧的婶婶。”
王婶被夸得飘飘然,直接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