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软不吃硬的那个才是绮岁。
威胁对她而言更是没什么作用的。
可梁涉川偏偏能一击即中,掐中绮岁的命脉。
他闲散地坐在阳台吹风,脱了外衣和领结挂在椅背上,颈口拆了两颗扣子,脖颈以下一截吹着风,微微闭眼上,神经松弛。
明亮的光源轻扫眼皮。
没放松多久,便有淡薄的阴影扫来,掠过眼皮,遮住光芒。
绮岁放下水杯,语气满是埋怨,“水,给你了。”
梁涉川不睁眼,佯装已经睡着后的疲惫。
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叫醒他。
这个早春的夜晚实在不算温暖。
若是吹了整夜的冷风。
身体再好的人也要生病。
强撑着倦意掀开眼皮。
从阳台望去,梁涉川无声叹息,原来绮岁真的不愿意再跟他多说一句话,送完水,便蒙着被子睡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不清楚。
更不解的是,绮岁小时候嘴那么甜,那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冷硬的可怕。
尽管梁涉川不是什么好人。
却也有那么一丁点可贵的品质,比如――诚信。
隔天绮岁早早就被叫醒。
这段日子以来,绮岁不和梁涉川同睡,好几次他都只能在沙发上将就,还有几次半夜趁绮岁睡着了,偷偷躺到她身边。
还没能碰到绮岁。
她像有心理感应似的醒来,什么都不说,硬是抱着枕头在椅子上坐了一整晚。
次数多了。
梁涉川也没撤,再也不去招惹她。
绮岁在衣帽间换了衣服出来,仍是初来陵洲那天的吊带和开衫,连眼神都不变的冷漠,她带上了自己所有的东西,站在梁涉川面前,“走吧。”
“不问问我去哪儿?”
“回京都。”怕梁涉川理解困难,绮岁坚定地解释,“我要回京都。”
在她换衣服的时间内。
佣人进来打扫过房间。
喷了一种莫名的清新剂气味,那味道像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泡泡,升到空中,砰然炸开,无声无息的变淡,最后一丝一缕都不剩。
灭了梁涉川许多幻想。
他腰部倚靠着梳妆台,眼角弧度中的淡笑收敛了,突然沉默,沉默完便是不悦,“回京都干什么?”
绮岁站在空旷地,梁涉川的目光像凌迟的刀子,割过她的皮肉,她不为所动,“沅姨会担心我。”
“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梁涉川站直,音色平淡,波澜不惊。
“什么时候?”
“来这儿的第一天。”
所以这些天蒋沅那边才没有再找过绮岁,她的恨意像丝线般拉拉扯扯,随着呼吸,一松一放。
绮岁的敌意太烈,梁涉川能感觉到。
他不怕,上前两步握住她冰冷的手,“我不是给你拿回来很多换洗衣服吗?怎么还穿的这么穷酸?”
“穷酸吗?”绮岁呵笑,“我骨子里本来也不高贵。”
这衣服是蒋沅在她住院期间送过去的。
不昂贵,也不华丽,以舒适为主。
梁涉川会这么觉得,不奇怪,“随便,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他偏是抓紧绮岁的手。
绮岁硬是要反着来,一手抽离,快步远离,走出房间,脚下含着怒,刚打开门迎面便撞上一名佣人。
气压中的阴郁将佣人吓的一哆嗦。
手上的茶具碎了一地。
绮岁半步未停,径直绕过去。
等梁涉川追出来,她已经下了楼,连背影都模糊了大半,脚边佣人正胆战心惊的在处理地上的碎片。
一举一动都颇为小心。
“下次见了梁小姐,别这么毛手毛脚的。”梁涉川鲜少教训人,这是头一遭,语气中隐隐有了郁色,“她胆子小,经不得这么吓。”
佣人将大块的瓷片捡起来,低着头退到一旁,“是,我记住了。”
江家有一整片停车坪。
开进来的车大部分都会在那里。
骄阳明烈,照耀在树间,映射到地面一些树叶的落影,绮岁从阴影间走过,眼前一阵晕眩。
找到了梁涉川的车。
车边站着顾也,正等着给绮岁开车,他兴致很高,轻唤了一声,“岁岁。”
车边空气干净飒爽。
比房内要让绮岁舒服的多。
她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不轻不重,“今天你开车?”
在梁涉川来之前。
她必须要从顾也这套出些话来。
“对啊。”顾也在绮岁面前没有什么心眼,他摸着车门把手,天真道:“怎么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想回京都。”
这下顾也的笑没了。
他笑不出来,也不敢再笑,绷紧了嘴角什么话都不再说,却显得畏畏缩缩,怕极了。
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
绮岁从没对他抱什么希望。
在京都梁家时顾也就是这样,他是梁涉川的得力助手,心腹,工作上的能力没得说,可一旦处理起琐事,便伸展不开手脚,做什么都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梁涉川的脚步快近了。
绮岁抓紧时间问道:“他说前段时间给沅姨打了电话说我在这里,是真的吗?”
顾也一愣,单纯极了,“师哥说是真的当然就是真的。”
得,她又白问了。
本以为梁涉川会坐副驾驶。
绮岁便坐到后座,刚坐下没多久,梁涉川没有犹豫,在车外跟顾也说了一句什么,直落落的坐到后座,抓起她的手放到膝盖上。
那一层光滑面料的西装布垫在绮岁手背。
很薄。
纹理清晰,在皮肤上的线条明显,隔着布料,能感受到梁涉川膝盖骨的形状和骨骼走向,一点一点,烫进绮岁心里。
她挣了两把。
无济于事。
顾也安静地驾驶着车辆,一眼也不往后面偷看。
开出江家,走过这一圈富人区,经过层层严格审查,车子才能离开。
最后一道关卡绮岁熟悉。
她曾经在这里站过几个小时。
保安换了人,一如既往恭敬的敬礼,目送车辆离开,还未到拐弯的路口,挡风玻璃前忽然冲出一道人影,在几米远的地方张开双臂,阻挡车辆前行。
顾也眼疾手快刹住车。
车辆惯性颠簸,绮岁下意识收缩五指,一瞬后颠簸停止。
顾也回过头,眉间忧愁,“有人。”
梁涉川没有受到半点惊吓,眸光越过顾也的脸,看向挡风玻璃前大步跑来的男人,锁紧眉心,染上强烈的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