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圣山人再度睁开双眸,目光波澜不惊。
他看也不看谢长垠一眼,头也不抬,只是平举一只右手,淡然一指不远处两块巨石之间的罅隙,全程一言不发。
谢长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整个人却瞬间悚然。
这样的罅隙,在民间有个更通用的代称。
名为“一线天”。
安圣山人所指之意,已不言而喻。
他虽然尚未达到那个传说中的境界,但如今只剩下一线之隔。
那个境界,已知的百年以来,尚无人踏入。
一旦踏入其中,大宗师也只能望尘莫及。
如今安圣山人与那个境界只差一线,那放眼整个华国,或许已无人能是他的敌手。
谢长垠久久无言,安圣山人寂然打坐,最高的石柱顶端一片安静。
倒是紧随在谢长垠身后、现在立足于山谷悬崖边的几位谢家老者,一头雾水的交头接耳起来。
“那个境界?是哪个境界?”
“不都说了吗?传说中的境界!”
“我只知道,现存的武者,迄今为止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是大宗师巅峰。难道在此之上,还能精进?”
这些人,也是浸淫武道数十年的高手,但对于大宗师之上的境界,仍是一头雾水。
“仅余一线吗?”
良久,谢长垠才注视着远处的一线天喃喃自语。
他摇了摇头。
“当年我与你一战,就知你是我此生未遇的强大对手,且还在不停的成长中。”
“但现如今,我却看不出你修为几何,就像我站在海边,只能见大海的波澜壮阔,却无法估量出海水的重量。”
“你若说只差一线,想来便真的仅余一线了!”
谢长垠说完,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安圣山人淡然一笑,抬起右手,掌心向上,微微招了招。
他开口道:“你那日与我徒儿动手后就认输,并未对我出手。你若真想知道,不防现在亲自一试,你我点到为止就是。”
谢长垠目光闪动,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心中正有此意。
眨眼间,内劲在他全身运转,长袍在风中烈烈翻动。
澎湃的气流从他脚下向外弥漫,很快便席卷了他的全身。
位于山谷外悬崖边的几位老者,纵使距离甚远,但依然被扑面而来的气流逼得不得不抬手挡在前面。
否则那样沉重的气压,足以将他们震飞。
谢长垠双臂左右抻开,五指一张,两个肉眼可见的内劲圈阵凌空出现,散发着悠悠的绿光,圈阵中构出繁复的花样纹路。
“乾坤环掌?”
这一招,让远远观战的谢家老者惊呼出声。
这是谢家家传下来极为刚烈的绝招之一。
在一般对战中极少使用。
只因运用这一招需要调动全身的内劲才能发出,攻势极为迅猛,但给使出此招者却没有留下丝毫的退路。
若非有一击必杀的把握,是绝不敢轻易动用这一招的。
眼下谢长垠敢用出乾坤环掌,并不是说他有把握杀了安圣山人。
而是意味着,他只想用一招就试探出安圣山人话里的虚实。
这样的倾天一击正面袭来。
安圣山人却保持着打坐的姿态不动如山。
神色更是平静的连眉梢都没有跳动一下。
眼看着乾坤环掌已经及至他的面前。
安圣山人这才抬起右手,漫不经心的像拂去粉尘般扫了扫。
谢长垠严阵以待,全力出击。
安圣山人却心不在焉,不以为意。
这样的差距对比,落在旁观人眼中,直叫人唏嘘不已。
“嘭!”
一声比火药炸山还要响的爆响之声。
在山谷之间不停的反复回荡。
谢长垠目光和身躯一并凝住了。
他愣愣的看向眼前。
这一招倾力而出的乾坤环掌,安圣山人竟然一手接下,而且看起来并没有耗费他多少气力。
而周围的石柱、树木、杂草……所有的一切俱都是完好无损。
这说明,安圣山人接他的这一掌,根本连卸力都不需要。
就像一个成年人接下一个六岁儿童的拳头一样,根本不需要考虑如何应对。就算硬接下来,对自己造成的伤害也可以忽略不计。
“谢长垠,你的修为,比当年还要差些。”
安圣山人收回手掌继续打坐,语音淡漠的给出了评价。
谢长垠闻言脸色苍白。
他久站不语,心中唯剩下一片悲凉。
只用这一招,他便充分明白了安圣山人所达到的高度,已经是十个他、百个他加在一起都无法匹敌的存在。
“难怪你要下山,放眼整个华国武道界,够资格当你对手的人,应该只有陆家家主了。”
谢长垠无限感慨的说完,身形向后飞出,几个腾挪间已站在了山谷外围等候他的谢家人当中。
而这些谢家老者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呆呆的站在原地,眺望着安圣山人打坐的方向,面上只剩下憧憬和敬畏。
这是每一个武者,在见到绝顶高手时才会出现的神色。
毕竟眼前的安圣山人,就是他们一生所想要达到的高度。
但此世间,也只出了一个安圣山人而已。
“安圣山人,曾经输于你,我不服。这次输于你,我心服口服!最明日一战,愿你凯旋得胜!”
谢长垠站在山谷外围,对着安圣山人遥遥抱拳。
安圣山人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但当谢长垠转身欲走之时,却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专心打坐的安圣山人已经站起了身,却并没有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而是向着东南方视线凝固。
谢长垠既惊讶又奇怪。
安圣山人一向专心于武,从不屑于世间的繁杂礼数,无论是谁前来都不足以让他起身相迎或相拒。
但现在,能打断安圣山人打坐之举的到访者,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难道是陆家家主到场了?”
他诧异的暗想着,循着安圣山人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只见山谷的东南侧,两个人影时隐时现的从浓雾之中走来。
只是这山谷间的雾气实在太重,一时无法分辨出来者何人。
以谢长垠的目力,只能勉强看出,来者是一老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