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忙不迭收回脚, 冲大郎不屑地冷哼一声, 就抓住史瑶的手解释, 母亲, 我不是故意的, 别生气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史瑶道, “你力气太大, 把大郎踹倒也是事实,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三郎抿抿嘴,小手没动, 也没吭声,算是默认。
“那你是不是该向大郎道歉?”话音一落,三郎猛然看向史瑶, 好似不敢相信他听到的。史瑶怕奶姆听见, 小声说,“我不管你们上辈子是谁, 你们这辈子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大郎虽然比你早出生一会儿, 他也是兄长。”
三郎岿然不动, 低下头, 假装没听见。
史瑶见他这样,转向大郎, “弟弟不是有意踢你,大郎, 这一点你很清楚吧?”停顿一下, 又说,“你脾气大,三郎把你踹倒,你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揍三郎。根本没想过三郎是不是有意的,是不是你弟弟,对不对?”
大郎摔倒时的确气蒙了。听史瑶说完,扭头给她个侧脸。
史瑶知道她说对了,让二郎坐在自己对面,捞过大郎,“三郎,伸手向大郎道歉。”
三郎抬头望着史瑶,我道歉?
“对,说对不起。”史瑶道,“你不道歉,等太子回来,我就说大郎想和你玩,你踢大郎,把大郎踢到地上去了。这么不爱自己的兄长,你觉得太子会不会对你很失望?”
三郎瞪一眼史瑶,看向大郎,手伸出来。
大郎咧嘴笑笑,把手给他。三郎写下“对不起,我错了”六个字。
史瑶又说:“大郎,给弟弟道歉。”
我?大郎睁大眼,凭什么?
史瑶:“就凭你爬起来不是问三郎为何踢你,而是揍他,这是身为兄长应当做的吗?”
大郎再次扭头,给她一个侧脸。
史瑶哼笑一声:“那你父亲回来,我就说三郎想和你玩,你不但给三郎一巴掌,还给二郎一巴掌,把二郎打的嗷嗷哭。”
大郎猛然转过身,不敢置信,你,你怎么能这样说?!
“儿子,你们有上辈子的记忆,我也有。”史瑶道,“我懂得的并不比你们少,跟我斗?还嫩着点。”
大郎很生气,看到二郎咧嘴笑,抬脚就要踢他,不准笑。
史瑶朝他腿上拍一下,没敢用力,“大郎,我说的话听到了没?”
大郎收回脚,嘟着嘴,冲三郎伸出手。三郎抿嘴笑笑,把小手递给他。
两小孩松开彼此的手,史瑶才问:“以后还打不打了?”
二郎摇头,母亲,我不打架。
“你别跟着掺和。”史瑶瞪他一眼,转向怀里的俩儿子,“我问你们呢,还打不打?”
三郎在史瑶手上写,我没想跟大郎打架。
“我没问你想不想,我问你还打不打?”史瑶道。
三郎瘪瘪嘴,写下“不打”两个字。
史瑶满意了,转向大郎。大郎很不想屈服,然而,他这个看似粗心大意还有点傻的母亲太刁钻了,于是就在史瑶的另一只手上写,不打。
“三郎说不打,我信他,三郎比你懂事。”史瑶道,“别不服气,不改改你的脾气,挨打还在后头呢。不是别人打你,我打你。你跟两个弟弟打一次架,我就揍你一次。”
大郎怒瞪着史瑶,你敢!
“你再敢乱发脾气,不止我揍你,你父亲也会罚你。别以为我吓唬你。”史瑶道,“我昨日把你父亲逼得哑口无言,他没冲我发火,不是他没脾气,是他觉得没必要跟我生气。
“太子若是知道三郎不小心把你踢摔倒,你就朝三郎脸上招呼,太子会不会觉得你的脾气比皇帝都大?会不会训你?”
大郎瘪瘪嘴,无言以对。
“没话说了?那就收敛点。”史瑶道,“上辈子或许有人惯着你,但你现在是我和太子的儿子,我和太子不会惯着你。”
大郎哼一声,转身背对着史瑶。
三郎咯咯笑了,在大郎扭头看他之时,无声地吐出俩字,幼稚!
大郎没看懂三郎的口型,直觉不是什么好话,抬腿就要踢三郎。
史瑶咳嗽一声,大郎忙收回腿。
二郎笑了,大兄啊大兄,你也有今天。
“你别看热闹不嫌事大了,二郎。”史瑶道,“小心他俩待会儿和好了,揍你一个。”
二郎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小心翼翼看三郎一眼,又转向大郎,你不会打我吧?
史瑶把大郎和三郎放榻上,倾身抱起二郎,“刚才有没有吓到?”
二郎刚才懵了,还没容他想明白大郎和三郎怎么打起来了,俩人就已经被史瑶分开。说白了就是还没来得及害怕。
没有。二郎摇了摇头。
史瑶放心下来,看一眼面对面坐着,谁也不搭理谁的俩小孩,估计他们拉不下脸,就把二郎放在他俩中间,“屋里有点凉,我去拿条被褥。”说着话拉一条被褥盖在三个小孩身上,就随便找一卷书念给三个小孩听。
巳时两刻,二郎睡着了。史瑶见状,让二郎躺好。随即问大郎和三郎,“你俩睡吗?”
两小孩原本不困,怎奈屋里昏暗,点上牛油蜡烛,烛火总让他们觉得现在是晚上,又听史瑶念上辈子熟读多遍的书,忍不住就想睡觉。于是还在冷战的两小孩不约而同地点头,睡吧。
史瑶抿嘴笑笑,大郎直觉不好,就看到身体被史瑶抱起来放在三郎身边,“乖儿子,睡吧。”
大郎瞪大眼,你不能这么做。
“不听话我就告诉你父亲。”史瑶明晃晃威胁。
大郎想踢她,可他不敢。
史瑶:“我看着你们,你们睡着了我再走。”
大郎转身给三郎一个后背。本来有些不自在的三郎见状,撇撇嘴,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幼稚。又瞪一眼史瑶,才闭上眼睡觉。
大约一刻,史瑶看大郎翻身躺平,便知道他已经睡着了。轻轻戳一下三郎,三郎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史瑶就知道他也睡着了。于是就把大郎的小手放在三郎手中,给仨儿子盖好被褥,就命奶姆进来看着。
午时一刻,二郎睁开眼坐起来,就看到以往睡在他两边大郎和三郎睡在一起,惊得二郎揉揉眼角,往他俩身上一趴,瞬间把他兄弟压醒了。
大郎和三郎睁开眼就想吼二郎,你在干什么?“哇哇啊啊”没出口,俩人浑身一僵,扭头瞪着对方,你为何拉我的手?随即迅速分开。
趴在兄弟身上的二郎见他俩不理自己,戳一下俩人的脸,你俩又想打架?
两小孩回过神,合力推开二郎,坐起来就抓二郎的胳膊,想挨揍是不是?
没有,没有。二郎使劲挣扎,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二郎瘪瘪嘴,再不松开,我哭给你俩看。
母亲太会教做人,大郎、三郎惹不起,不约而同松开二郎。意识到彼此动作一致,又扭头互瞪一眼。二郎撇嘴笑笑,真幼稚。
幸亏眼中只有彼此的大郎和三郎没发现,否则,怕被史瑶揍的两小孩依然会揍二郎一顿。
与此同时,史瑶也知道三个孩子醒了。怕大郎和三郎不自在,史瑶就没过去。雨一直下,太子没回来,史瑶反倒不担心他,吃过午饭就去午睡。
未时四刻,史瑶醒来,到偏殿一看仨儿子睡了,史瑶就回去了。直到酉时,天暗下来,史瑶才令奶姆把仨孩子抱过来。
兄弟三人刚到正殿,太子穿着蓑衣回来了。脱掉蓑衣和履,太子坐在席上就冲三个儿子拍拍手,“来让父亲抱抱。”
二郎最先爬过去。
三郎跟着过去,本来不想过去的大郎见状也跟着过去。他仨大了,太子没法抱,把三个软软的儿子搂在怀里,闻着儿子身上的奶香,太子顿时觉得在外面再累也值得。
史瑶悄悄起身出去吩咐庖厨准备晚饭。转身回来,太子已躺在席上,枕着被褥,三郎坐在他肚子上,大郎和二郎坐在他两侧。
“殿下今日很累?”史瑶试探道。
太子:“不是累。孤在未央宫坐了一天,不想再坐着。”说着,停顿一下,“孤怎么觉得他仨有点不对头啊?”
“不对头?”史瑶为太子的敏感讶异。
太子道,“是呀。大郎见三郎坐着孤肚子上,居然想把三郎推开。大郎以前可从未跟三郎争过。”
大郎和三郎心中一惊。
史瑶暗暗心惊,面上笑道:“他仨最喜欢殿下,殿下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昨日殿下不也说了,他仨都要殿下抱么?”
太子想到刚才二郎也想爬到他身上,笑了笑,“你说得对,孤太多疑了。”停顿一下,又说,“我还以为他俩打架了呢。”
三郎浑身一僵,脑袋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怕趴在太子身上,压的太子胸口一闷,顾不得多想,把三郎捞起来,“儿子,知不知道你很重?想把你父亲压晕是不是?”
“给我吧。”史瑶接过三郎。
太子把大郎抱在他肚子上,很是严肃的说,“你不准跟弟弟学。”
二郎扯一下太子的衣襟,我不跟三郎学,父亲。
太子很瘦,腰和肚子自然也不宽,只能坐一个小孩,便说,“待会儿再坐。”话音一落,就感觉到大郎动了一下。低头一看,大郎往外移一点,又拍拍他的肚子,示意二郎坐上来。
二郎咧嘴笑笑,爬到太子肚子上。太子怕二郎把大郎挤下去,连忙扶着俩儿子。
三郎见状,瘪瘪嘴,望着史瑶,小脸上全是委屈,我也想坐。
“以后还敢不敢撞你父亲的胸口了?”史瑶问。
三郎想解释他不是故意的,然而这次确实是故意的,怕太子发现他与众不同。所以只能摇摇头,不敢了。
“阿瑶,别训三郎了。”太子听见,“他还小,说了也不懂。”
史瑶:“不懂也得说。这么小的孩子不懂对错,得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你说得对。”太子仔细想想,不再跟史瑶争,望着肚子上的俩儿子,“今日我问父皇我几岁会说话的,父皇说我出生的第十一个月就会喊父皇了。你说他仨会不会比孤早一点?”
史瑶:“他仨不如殿下聪慧,妾身觉得会比殿下晚。”
“你错了,他仨比孤聪明。”太子说着,就对大郎和二郎说,“你俩跟着我说,父亲。”
史瑶笑道:“那妾身教三郎喊母亲了啊。”
“教吧。”太子道,“从明天开始,每天上午和下午都教他们一会儿,喊父亲、母亲、祖父和祖母。”
史瑶心中一动,翌日太子走后,史瑶就去找三个儿子,对他仨说,“我知道你们很喜欢太子,但是你们要先学会喊祖父,再喊父亲。”
大郎和三郎虽然还谁也不搭理谁,听到史瑶的话却一起点头,知道了。
为什么?二郎不解。
史瑶:“等你们会说话了,叫大郎和三郎告诉你。”
好吧。二郎不是非得要知道,就有一点点好奇。史瑶不说,二郎也不再问,跟着史瑶学喊祖父。
其实三个小孩也可以自己学,史瑶担心吓着奶姆,只能亲自教他们。
转眼间到了四月二十九日,晚上,三个小孩还没学会喊父亲,太子急了,“荀子有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仨是孤的儿子,怎么比孤还笨啊。”
“殿下,他们仨现在能听懂话了。”史瑶提醒,“小心他仨记心里去。”
太子看一眼一脸懵懂的仨儿子:“孤还真希望他仨能记住。”
“明日是休沐日,殿下是不是打算带他们去宣室殿?”史瑶问。
太子微微颔首:“今日父皇还问他仨会不会说话,孤很想说会,可父皇下一句就是,明日下午带他仨过去。”
史瑶想说他仨早就学会了,话在嘴里转一圈,道:“殿下十一个月会说话,他仨说不定下个月就会说话了。”
三个小孩如今刚好九个月大,太子反思,道,“是孤着急了。”
“殿下说他仨聪慧,也许知道咱们着急,故意跟咱们玩呢。”史瑶道,“说不定哪天突然就会说了。”
太子看了看仨儿子,总感觉三双透着聪明劲的眼中此时尽是得意,仿佛在说“我会说话,但我就不说”,笑道,“兴许真有可能。”
翌日下午,未时四刻,太子刚走,长秋殿迎来三位小客人。
史瑶没容三人开口,就说,“你皇兄和三个侄儿在宣室殿。”
“去宣室作甚?”广陵王刘胥脱口而出。
史瑶笑道,“父皇想他仨了。今日下午父皇无事,你们若是想看看他仨,也可以去宣室殿。父皇不会责备你们。”
“去吗?”刘胥看向两位兄长。
两人颔首。三人向史瑶行个作揖礼就转身去未央宫。
北宫离长秋殿近,三人是走着过来的。三人走着到宣室殿门口,就看到他们的父皇刘彻笑得见牙不见眼。
三人哪怕知道他们的父皇喜欢太子家的仨孩子,见刘彻这么高兴,依然有点酸。
刘彻抬眼看到门口站仨儿子,冲他们招招手,“快进来。”
三人也就没等小黄门通禀,疾步进来。刘胥就问,“父皇何事如此高兴?”
“他仨会喊祖父了。”刘彻笑道,“朕刚才让他仨喊祖父,没想到――”
“祖父!”
刘彻的话被打断也没生气,笑眯眯说,“再喊一声祖父。”
“祖父!”兄弟三人异口同声。
刘彻不禁捋捋胡子,满眼笑意,就问三个小儿子,“听见了没?大郎、二郎和三郎都会喊祖父。”
“真的啊。他仨这么小就会说话了?”刘胥吃惊,挤开太子,就勾着头说,“大郎,快,快喊一声叔父我听听。”
太子踉跄了一下,抓过刘胥扔到一旁,“一边去,他仨还没学会喊父亲,要喊也是先喊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