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良节手搭在门把手上,听到这句话,没有立刻将门关上:“那不如叔叔跟我说说我父母的事,这样我就能知道我到底是随了谁了。”
关富平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你真想知道啊?”
“是啊。”萧良节说,“荆哥说他见过我妈妈,说我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我也听叔叔和婶子说起过一些关于我父母的事,但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我却还不知道。正好今天叔叔提到了,不如就跟我说说吧。”
关富平问:“真想知道?”
萧良节点点头:“嗯。”
刚回来的时候,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可是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下来,他着实开始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他们长什么样子,对自己怎样,又为什么要把他送人。这一系列的问题萦绕于心头,让他再也忍受不住,一定要来向关富平问个清楚。
“你爸爸叫萧松,你妈妈叫洪曼。”关富平走进了他的房间,说了一个很平淡的开头。
萧良节:“婶子告诉我了。”
关富平说:“但她肯定没告诉你,你的父母十分相爱。以及,他们两个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但也经常玩在一起。你妈妈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就嫁给了你爸爸,不久后就生下了你。你的名字是你的爸爸取的,他说,有你,有你妈妈,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时节。”
萧良节笑了笑:“最好的时节……然后呢?”
关富平的眼神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你父亲的工作顺利,又有心爱的妻子和儿子,这样蜜里调油的生活谁见了都羡慕。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你七岁那年,你爸爸不幸因车祸丧命。那是一起震惊全国的重大车祸,起因是因为在高速公路上,有一辆大卡车忽然爆了胎,车辆失控之后引发了连环追尾,造成死伤过百。你爸爸被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萧良节的心跟着沉了沉。
“你妈妈听说之后,当场就哭到昏死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医生说,她得了胃癌。”关富平说着,眼眶就有些湿润了,“你妈妈得的是其中最复杂难治的一种,以当前医学手段无法根治,只能通过药物以及化疗的方式来延长寿命。听到这些,她几乎一夜疯癫。”
关富平多少也知道洪曼当时有多么煎熬。丈夫车祸丧命,她又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若是这样也就算了,洪曼失去了心爱的丈夫,本就痛不欲生,直接随他去了也算是遂了她一桩心愿。可是……他们还有一个年仅七岁的儿子,粉雕玉琢般精致的小人儿,乖巧又懂事。他们夫妻俩的生命一个早已完结,一个即将完结,可是萧良节的路还有很长。她可以死,但她的孩子要平安长大才行。
小小的萧良节知道没了爸爸,不光没有哭,还反过来安慰伤心难过的妈妈。那段时间,他曾去看过洪曼,有那么几次,他甚至看到洪曼都把老鼠药准备好了,然后假装那是维生素,要哄萧良节吃下去,可等萧良节吃下去了,她又拼命扣萧良节的嗓子眼让他吐出来,随后就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谁也无法想象她当时是有多么绝望。
“你妈妈痛苦挣扎了一个多月,终于决定要把你送人。”关富平抬头看向天花板,也在抑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和父亲是继兄弟,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我,觉得我跟你婶子家里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衣食富足,且知根知底,她就算死了也能放心――但我没答应,因为那时……我家里也有许多事,无力再抚养你,所以就拒绝了。
“夫家这边的亲戚,没一个合适的。于是,你妈妈便想到了她娘家的人。你应该不知道,你外祖母是中海人,她是嫁到江州这边来的。虽然当时你妈妈想到要过继时,老两口已经亡故数年,但和一些亲朋还有往来,几经辗转奔走,找到了中海的何家。”
萧良节听到何家这个字眼,讽刺地笑了笑。
关富平眼中也露出鄙夷的神色:“来的人就是你的养母何锦。她自流产之后一直没有再怀孕,试过几次试管婴儿也都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好将目光放在领养上。可是孤儿院的孩子她看不上,在介绍的人那里见到你的照片之后,倒是心生欢喜,前前后后来了四五次,也带了不少好东西,甚至在你妈妈病情恶化,不得不住院治疗的时候亲自照顾。”
“她?亲自照顾!”萧良节没控制住声量。这两个词和何锦放在一起简直不敢想象,如果真是如此,当初为了收养他能亲力亲为照顾他的母亲,其诚心真可谓感天动地,谁听了不得夸何锦几句?又有谁能想到,何锦有了亲儿子之后,连碎玻璃都能让他跪。他膝盖上的伤愈合后长了个乱七八糟,到现在还能隐约看出斑驳纵横的疤痕印。
“我知道你现在对你的养母有很大的意见,可当初的确就是这样的。”关富平说,“你妈妈觉得何锦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再加上她实在时日无多,便答应了――她安排好了一切,亲眼看着何锦把你从家里带走,何家的车驶离之后,她也彻底不成了。”
“是么?”萧良节喉头滚动,有些哽咽。
“不管何家有千好万好,你终究是她唯一的儿子。”关富平重重地说,又转为长长的叹息,“你走了不过两个月,她也没了。”
洪曼终究是无法完全跨过心里的那一关,萧良节被何锦带回中海后,她的病情便每况愈下,短短十日,竟已消瘦到没了人形的地步。本来医生说,以她的情况,如果能积极配合治疗,多活一年半载问题不大。可是失去丈夫已经令洪曼痛心疾首,一夜白头,为了儿子能平安长大,不至于因为失去父母而流落街头,她又操心劳力,耗尽了最后的心血,最终连两个月都没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