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乱终弃天道后他黑化了 第64节
盘坐于地面的双腿缓缓立起,他站在虞芝身前,低头看她。
身量的差距令阴影将后者笼罩在其中,本就是黑夜,这样一来,就连身侧的微光也被挡住,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唇似是贴在虞芝耳边,声音沿着耳廓,一字一句爬进她的心里:“芝芝,我不会让你走的。”
言辞之中的威胁之意清晰可见,虞芝最是不喜被他人左右,听闻此话,眼底的柔和顿时弥散无踪,灵力随之而起,点亮这一方天地。
她一只手被他禁锢着,另只手却尚有自由。
灵力聚于指间,她手掌微动,那团白光便没入谢朝兮的腰腹处,惹得他闷哼一声,捏着虞芝的那双手也更用力了几分,在白皙的手背上留下泛着粉的指印。
他身为魔修,被灵力入体,两股力量交杂冲撞,自然疼痛难忍。身体收到伤害之时,他尚不需思索,便下意识有了反应。全身魔力都聚于她所攻击的那处,几乎瞬间便要将那团灵力抵挡,甚至反抗。
但若真如此,定然会伤到她。谢朝兮生生将体内魔力化去,受了她一掌,惹来在经脉之中乱窜的灵力,刺得他浑身剧痛。
他鬓角的发被冷汗浸得有些湿润,虞芝自然知晓这是何等痛苦,但谢朝兮方才的举动将她心中堪堪冒出的那点不忍悉数打散。
这人是天道。
她心中默念。
她最想的,便是毁了这修真界的道。
两人本就不该同行,只是那闯进脑海的声音弄出了这一番阴错阳差。
她孑然一身上路,路的两侧原本荒芜一片,焦土连绵。她目不斜视,翻山越岭向前奔去。可半途却遇上一只蝴蝶,这蝴蝶扑着双翅,上面的纹路在日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好不美丽。可它与这条萧疏的路格格不入,与她这样晦暗阴冷的人更是不该相逢。
她见不得这柔软又耀眼的东西,她见不得这像是时刻嘲讽着她那些惨痛苦难过去的赏心悦目。于是她伸手将它抓来,困在身边,折磨它,戏耍它,甚至想要杀了它。
为了捕这蝴蝶,她大抵是绕了些远路。可如今她不愿再这么玩下去,折腾这只蝴蝶久了,她厌烦,甚至抗拒。她该去继续自己未尽的道路。
而这只蝴蝶,若是没死在泥泞的沼泽深处,便朝着湛蓝洁净的日空飞去。总之,都该是与她无关的。
虞芝注视着他眼底的痛苦,忽地感到,仿佛自己折断了他的双翼。
可他本就不该出现在此处。
魔界,或是修真界,都不该是他应当在的地方。
她掌心的灵力沿着相贴之处渗进谢朝兮的体内。虞芝的手停在气海的位置之上,说道:“谢朝兮,你还没发现么?你我是不同的。”
修士都有气海,可他没有。若是魔修的气海被灵力如此冲击,即便不跌落修为,也定然身受重伤,此刻连站都站不稳。而谢朝兮却只是经脉刺痛,尚能忍受。
谢朝兮自然明白她在说什么,方才那落在身上的金光亦令他对这世间之道有了别样的感悟,似是冥冥之中有某种联系,令他的体内拥有了如此的力量。
但这不该是虞芝离开的理由。
“芝芝,没有什么不同。”他额际的冷汗顺着下颔线滑落,将他的面容衬得有几分坚毅与俊朗,“若当真有什么不同,是我与你的心不同。”
这颗心这样爱你,而你,却像是连心也没有。
虞芝听出他的未尽之语,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何曾听闻天道有心?荒谬之言,却被他说得宛如剖心一般,如此虔诚。
“谢朝兮,我们的路不一样。”她想起早早对这人问过的话,又笑了起来,继续道,“我不要你陪我走下去了。”
谢朝兮看向她的目光仍然温柔,似是听不到她的冷漠与绝情一般,自顾自地道:“芝芝,是你先问我,是你先让我随你走的。”
她对自己说过的第一句话,她将自己从那个没有光彩的人世中唤醒的第一句话,他今生也无法忘却。
听他这样说,虞芝才恍然忆起,那时她甚至不知晓谢朝兮的名姓,这才问他要不要跟她走。若是她早些知晓,又如何会有之后的事?
她看着谢朝兮的双眼,瞧了又瞧,实在觉得好看得紧。若非是看上了这双眼,她又如何会说出那句话?
可现如今,她只觉得那双眸子里头满是不该有的七情六欲,浊了那份干净,有些可惜。
去意已决,她便不会被几句话说软了心肠:“谢朝兮,你以前说,这是歧途。松手吧。”
她手腕在他掌心转动,已不愿在与他多说下去,绕雪丝缠上他的腕骨,就要动手。
冰凉的银丝贴在肌肤之上,谢朝兮的手却没缩一下,半点也不放开。
“芝芝,这世间,本也没有哪条路是我走不了的。你脚下的路,都是我的正道。”
他话音未落,虞芝指间已然曲起,银丝狠狠在他腕上落下,扬起泼天的血花。
电光火石之间,谢朝兮的手松开,却趁着虞芝以为他放弃,正欲转身之时点上她的后颈,将软下来的身躯抱在怀中。
手上血流如注,一身黑衣的男子却毫不在意。他苍白冰凉的指间轻轻抚过那张紧闭双眸的脸庞,言语之中饱含深情。
“芝芝,我不许你走。”
第75章 他不敢再去试了。
是她的屋子, 却又不是。
脑海有些昏沉,四肢也变得无力。虞芝试图抬手,揉一揉自己的额头, 却发现手腕被禁锢在床头,动弹不得。
她眉头轻蹙, 试图支起身子, 观察四周, 却只能稍稍抬起,腰部仍然紧贴在床榻上。她侧过头,看向被束缚在身躯两侧的手。两条冰凉的绸带缠在手腕处, 上面不知施加了什么术法,她竟无法挣脱。
灵力尚在,但对着绸带无用,她似是有些虚弱,试了片刻,只好暂且放弃。
透过熟悉的床幔,虞芝的余光触到屋内的摆设,与谢朝兮为她准备的那间十分相似,却毫无她居住过的痕迹, 干净得有些冰冷。
窗棂之外阴沉沉的,无星无月, 连点光亮也无,瞧着像是扇假的。
不像是魔界, 更像在暗无天日的地宫。
虞芝仰卧在床上, 垂下的流苏铺满顶端,映入视野。昏睡前的记忆涌上心头,她想起自己当时划伤谢朝兮的手腕, 将之甩开,就要离开魔界,去往西洲寻荒漠之炎。
可后来……
略有些酸涩的后颈提醒着她之后的事。虞芝并非愚笨之人,到了此刻,自然也已意识到谢朝兮究竟做了什么――是他将自己带来此处。可这真相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置信,她从未想过,谢朝兮竟会伤害她。
云洲之时,谢朝兮的修为便突飞猛进;魔界中与虞仁对决之时,更是直接突破元婴,进入出窍期。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未真将之当作会对自己有威胁之人。
许是在内心深处,对着谢朝兮,她有着一股连自己都未意识到的信任,竟就这样将毫不设防的后背展露在他的面前。
这才让他如此轻易便得手了。
气恼后知后觉涌上她的心头。自孤身到太清宗后,她甚少当真信过什么人,可如今却错付至此。
那绸缎已足够柔软,但在她的挣扎之下,仍是将手腕磨得生疼。虞芝看着那串恶骨石链,灵识自储物玉镯之中扫了一圈,确认云根之水、九转仙莲,天上星与水中月俱在,才静下心神,试着再次用灵力解开绸缎之上的术法。
尚未成功,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虞芝回头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黑衣。
来人的手上捧着一盏紫晶琉璃烛台,做工精巧,极为华丽。这人面容关切,朝她走来。
但在见到虞芝此时的情状之后,他的从容不迫霎时化为乌有,急忙赶到她的身边,将那两条绸缎解开,又用魔力轻抚已被微微磨红的手腕。
泛红的皮肤在他的触碰之下瞬间变得光滑白皙,与之前一般柔嫩。
谢朝兮的脸上满是愧疚,揉着她的手腕,说道:“芝芝,我没料到这冰蚕丝竟会磨伤你。明日我便去寻水纹缎,绝不让你受疼。”
冰蚕丝乃是世间极柔之物,制成的衣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以为已然足够。若要再软一些,便只有绝世难见的水纹缎了。
虞芝的目光落在他的双眸之上,见他一脸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腕,似是极为心疼的模样,只觉得心中怒意更甚:“你还想绑着我的手?”
生气之时,她大多面带笑意。可今日见了谢朝兮,不知为何,她始终笑不出来,只能沉着脸训斥他,言辞之间的冷淡更是毫不掩饰。
谢朝兮却浑然不觉她的态度,反而低头吻了吻她的手心。
只是轻轻啄了啄,唇瓣冰凉又柔软,虞芝却觉得似是烈火刺伤她的掌心,将手直接抽出来,质问道:“谢朝兮,你这是做什么?”
“芝芝,我想与你同行,可你不愿,我只好将你留下。但你放心,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取来。我知晓你如今只差荒漠之炎与佛舍利,你信我,我会将它们亲手捧到你的眼前。”
他语调温柔,重复着自己的承诺。
虞芝看着他说完。他已然是出窍期修为,又是天道,自有气运加深。若他果真要取那两件灵宝,即便途中颇有磨难,但定然不会太过艰险。她只消在这儿等着,自然能等来最后的两件灵宝。
可他想错的是――她今生最不喜被别人安排。
听了谢朝兮的话,她只觉得心火燃得更凶,抬手便甩了他一巴掌,厉声道:“你听不懂么?我说,我不需要你。”
响声清脆,虞芝并未留情。
那泛红的半边脸颊显出她方才用的力气有多大。
但谢朝兮却毫不在意,甚至抓着虞芝的手,吹了吹她的掌心,担心她用力太大,将自己弄疼。
“芝芝,我想帮你。”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一般,虞芝的神情更冷,扬手又是一巴掌。
谢朝兮能捕捉到她的动作,躲闪或是抵抗都不是难事,可他却纹丝不动,就这么坐在床榻边,任她将自己打得身形半偏。
反倒是虞芝,分明打了他两巴掌,但见到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似是任她打骂出气,心中怒火更旺了几分。
她方才并未用灵力,那力道毫不收敛,此刻手心火辣辣地泛着疼,这会被谢朝兮轻轻揉着,倒像是她在自讨苦吃了。
虞芝将他推开,用力将方才被他放在床头的那盏紫晶琉璃烛台摔在地上。
这烛台并非凡品,紫晶琉璃更是有凝神助眠之效,对罪孽缠身、夜不能寐的魔修乃是无价珍宝,十分难得。虞芝在魔界这么几年,本就收到魔气侵扰,加上心事颇重,这烛台燃气的香气对她有益无害。
虞芝眼力不俗,自然一眼便认了出来。但这东西在旁人眼里珍贵,对她来说却无甚紧要的。身为修士,哪怕夜夜不寐,也不会伤及性命。
这烛台寻来不易,她偏要将谢朝兮的心意摔碎,看也不愿再看一眼。
琉璃易碎,只是多用了几分力,便分崩离析,伴随着清亮的声响炸裂开来。
谢朝兮并未拦着她,看着那费劲波折寻来的烛台变成一堆锋利尖锐的碎片,眼也不眨,只是侧身护住她,防止那些飞溅而起的琉璃片伤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意,说道:“芝芝,若是你不喜欢,明日我便再寻个别的。这东西容易伤着手,你若是想听这个声响,我为你摔了便是,不必亲自动手。”
虞芝连冷笑都不愿给他,就这么盯着他的双眼,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说道:“谢朝兮,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她问得尖利,但她的心中亦没有答案。
这人本该是什么模样?
无悲无喜,还是跟在她身后摇尾乞怜?
忽然之间,连她自己也不知晓了。
可这话不知是哪一点刺痛了眼前的男人,他始终带着温柔笑意的神色终于变了变。那勾起的唇角垂落下来,连着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的眼中似是有几分充斥着痛苦的无措,说道:“芝芝,是因为你啊。”
这种茫然令虞芝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把我困在此处,你又能得到什么?谢朝兮,你真的知晓你是谁么?”
她的语调变了,似是有些许不解,是对谢朝兮行事的困惑,还有对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