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好不容易伤口都处理完了,她依然低垂着眼帘,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对不起。”
“关你什么事?”纪晚皱眉,“我又不是第一次被拦。”
“石头跟我说了。”阮棠轻声道。
纪晚的视线落在小黄毛身上。
小黄毛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我、我、我……我怕棠姐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应该说的。”阮棠挡住她落在小黄毛身上的视线,终于抬头看向纪晚,“本来就和我有关不是吗?”
今天这伙人,就是当初他们找去假装催债、骚扰王立的人。当时是纪晚主动提出自己去找人的,尽管说话的时候好像很嫌弃似的,说什么“你们这些少爷小姐就别沾这些事儿了,想找也找不着人。”
当时她确实也没有渠道找人,就答应了。本以为给了钱也就算是了事了,没想到对方见纪晚漂亮,又来堵着她非要她一起出去“玩玩”。纪晚拒绝了几次、都没跟她说,对方觉得没面子又不甘心,今天带足了兄弟、铁了心要把美女带走一起去“玩玩”。
如果当时她没有让纪晚去找人……
她本来是想帮纪晚的,可是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她却又让事情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够了啊!”纪晚忽然拍案而起,“大小姐真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呢?什么都要帮,什么人倒霉都和你有关!我是因为你才要帮那姑娘的吗?我就不能因为看她惨,自己想帮忙吗!”
阮棠怔住。
纪晚忽然又低下头来:“要不是你,我这辈子已经完了,你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我是多余的吗????
第52章
阮棠坐着, 纪晚原本也坐着——不过五秒钟之前她拍案而起,所以现在站着了。她本来就和阮棠差不多身高、将近一米七,为了说话、又因为情绪有些激动,脸色涨得微红, 低头俯身凑过来, 于是一张秾丽到近乎妖娆的脸骤然在阮棠的视野里放大。
阮棠本能地眨了眨眼睛。
两张风格不同但却同样昳丽的眉眼之间, 相隔距离不过几厘米而已。
怎么说呢……气氛看起来, 有一点微妙。
小黄毛还在傻眼, 应覃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原本他安静又自闭地坐在角落里,这会儿看起来似乎是有些焦躁不安, 虽然没说话, 却浑身都写满了“坐立不安”几个大字。
又过了几秒,阮棠像是这才回过了神来,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上终于慢慢地恢复了一点血色, 用力地抿了抿嘴唇, 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把难得情绪波动这么大的纪晚往后推了推。
角落里的漂亮少年无声地松了口气。
纪晚却敏锐地又把视线落在他身上——阮棠有时会提起他, 在阮棠的口中,他是个乖巧可爱又很粘人的漂亮弟弟,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本人。漂亮是不假,但纪晚想起刚才少年打架时的干脆利落,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长得漂亮,而且还是带着攻击性和侵略性的那种漂亮。往常要是有人被她这么盯着, 不论男女,多少总会有些反应,但这个少年——他反倒没有了几分钟前那种如坐针毡的焦躁,俨然像是完全没发现她的目光, 视线直勾勾地落在阮棠身上,隐约还有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纪晚甚至怀疑,只要今天出了这个门,明天哪怕他们两个迎面遇到,漂亮弟弟也压根儿认不出她来。
纪晚啧了一声,冲阮棠抬了抬下巴——这就是你嘴里乖巧的小可爱?
阮棠叹了口气。
少年似乎是随着这一声叹气,身形微微僵了一下。
然后阮棠站了起来,看了眼时间,冲着纪晚点了点头:“我们先走了。你今晚早点休息,不要熬夜了。”
纪晚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然后看着阮棠转身走到角落。
少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眼角似乎是在混战中被蹭到了一下,有点发红,倒是无损于那张脸的精致漂亮,反而显得有一种别样的艳丽,格外勾人。
阮棠伸手。
少年配合地俯身低头。
——动作熟练默契地像是曾经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阮棠的指尖轻轻触到了他眼角的位置,少年没有后退闪躲,却微拧着眉头、很轻很轻地嘶了一声。
纪晚看得眉头乱跳——好家伙,看起来像是忍着什么重伤似的。这擦伤……也就是幸好阮棠看得快,再过一会儿,没准儿连红印都消了。
这演技是极好的,不过还不至于能骗到精明的大小姐——纪晚刚想着,就看到阮棠也皱了皱眉头,反手牵住了少年的手,语气轻缓:“今晚我帮你请假吧?先带你回家处理一下伤口。”
纪晚:……
纪晚眼睁睁地看着少年那双桃花眼里像是落着星星、亮晶晶地看着大小姐,然后乖乖点头,又冲她露出了一个充满了依赖、还有一点点心虚不安的笑。
纪晚木着一张脸送两人出门。
挺好的,她想——一个装可怜,一个明知道是装的还宠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
阮棠平时也不是话多的人,不过却也都没有这一晚这样沉默。应覃有些不安,但好在……他低头看着阮棠还牵着自己的手,稍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至少,她还牵着他。
阮棠带着应覃打了车回家。
阮家没有人,不过应覃的母亲在家。他脸上的伤其实不算严重,只是他皮肤白、眼睛也漂亮,于是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怕他中途带着伤回家让温筠担心,阮棠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把人带进了自己家里。
陈阿姨已经回了房间休息,听到声音又忙出来查看。见是两人回来还惊了一下,幸好阮棠没有开客厅大灯,光线昏暗中、应覃又垂着头紧跟在阮棠身侧,陈阿姨也没注意到应覃脸上的异常,再加上又信任阮棠,除了惊讶,倒是也没有多追问什么。
阮棠把应覃带上楼进了自己房间,找出药箱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又很平静地把药箱收拾好放回原处。回来的时候,就见少年坐在沙发上,双手搭在膝头,一副再乖巧不过的模样。
阮棠在他身边坐下。
少年立时侧过头来看她。
少女依然神色温和地看着他,应覃一时间也不敢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生气或是介意,又焦虑又心虚,却又努力维持乖巧可怜的模样——即使明知道骗不了她,但还是寄希望这样多少能让她心软一点点。
“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她轻声问。
应覃犹豫。
他知道总有些什么是该老实交代的,但是……他没有把握,那些话说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阮棠却没有追问,这句话之后就沉默了下来,安静地看着他——她看起来并不生气,神色甚至可以称得上柔软。
少年垂下眼帘,试探着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
阮棠没有挣开。
这像是给了应覃什么信号一样——少年飞快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然后小声开口:
“当时,就是绑架那件事以后,叔叔阿姨送你去学散打了,我也想去。”少年说话的时候尽管还低垂着眼帘,但视线却还是时不时偷偷落在阮棠脸上,见她没有什么不满的意味,像是才又有了说下去的勇气,语速有些缓慢、却很老实地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妈妈一直都不同意我去。”
那时候阮棠五岁,应覃才三岁多——一方面是温筠被绑架的事吓出了心理阴影、恨不得寸步不离地守着儿子,连一丝一毫可能有的磕碰都不敢放手,另一方面是他的年纪也确实实在太小了一些。
应家都以为应覃只是因为想跟着阮棠才闹着要一起去学,过段时间就会渐渐忘记了——但在之后的几年里,应覃却依然时不时就会提起这件事。温筠也很矛盾,一方面她希望孩子能有自我保护的能力,另一方面又实在不舍得他吃苦,于是就总想着“等他再大一点再说”……一直到应覃上了小学,这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提起这件事了,而阮棠的课程安排也已经开始越来越忙碌,温筠也就渐渐忘记了曾经的念头。
但在他小学一年级的某一天,她去接应覃放学,到了学校才知道当天有活动提早放学,她却没有在学校见到等待她的儿子。
多年前的噩梦几乎再一次重演。
应家兵荒马乱地找了一下午,最后才在应覃的一个同学家找到了他。
或者,应该说……不是同学家,而是同学家里开的武馆。
后来她和应致远再三追问,这才终于弄清楚了原委——应覃从小就很安静,平时在学校也没有什么来往密切的同学,本来和这个同学也没有太多交集。那天提早放学,那位同学邀请其他男生去家里开的武馆玩——应覃居然破天荒地主动询问是不是可以一起去。
应家夫妇终于意识到,应覃的这个念头从来没有打消过。
“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家里是开武馆的,邀请我去玩。”少年不由自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赖在他家里,后来爸爸妈妈没有办法,就让我在那里学下去了。”
其实也没有说的那么简单——温筠怕他吃苦,应致远怕他是年纪小、根本不知道学下去意味着要吃多少苦,于是当时应家夫妇和儿子之间还立了军令状,要是能坚持两个月、还能打赢武馆里其他同龄的孩子,才同意他继续学下去。
那时候的应覃体弱多病,比一般的同龄男生都要瘦弱——但他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
“我想可以保护自己,也想保护姐姐。”他的声音很轻,但很郑重,“如果下次……我想,我来保护你、告诉你没有关系。”
幼年时那片黑暗又混乱的记忆里,有人紧紧抱着自己、小声告诉他“别怕”——他贪恋那种温柔,却不想再成为被保护的角色。他想抱着她、替她挡住危险、告诉她“别怕”。
阮棠的神色似乎又越发柔软了一些,想到几次无意中碰到少年的肌肉,虽然看起来削瘦,但其实格外结实有力,顿时又觉得有些好笑:“我总是没有很多时间陪你,也没有主动问起,你没提这个倒也没关系。不过……”
她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既然这么厉害,怎么总是看起来这么可怜巴巴的?装的?”少年僵了一下,目光闪躲。
阮棠却一点都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脸上笑盈盈地,视线却始终盯着他没有移开。
少年脸上渐渐泛红,闪躲了半天后终于意识到今天大概是躲不过去了,抿了一下嘴唇,终于老老实实地和盘托出:“因为我觉得……姐姐喜欢我这个样子。”
“是呀,”阮棠点头,神色坦荡,“不过是喜欢弟弟的那种喜欢。”
小可怜的漂亮弟弟谁不喜欢呢?
少年下意识收紧了自己的手掌。
阮棠看了一眼捏紧自己的手,又问:“你只想要这样吗?”
少年脸上有些挣扎,又有些小心翼翼的期待:“如果我,说出我想要的,你会生气吗?”
她曾经告诉他,想要什么就说出来。那么如果他真的说了,是会愿望成真,还是……彻底梦醒呢?
阮棠了一声:“那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少年又陷入了犹豫,许久之后,他脸上甚至于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破釜沉舟”的表情。
“我想要姐姐看着我,”他语速很慢,漂亮的眼睛里、瞳仁几乎漆黑一片,眼神幽深、看起来几乎有些让人心惊,“一直看着我,只看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逐渐黑化.jpg
姐姐:没事,我专治病娇
第53章
他平时看起来, 尤其是在阮棠面前看起来,远比同龄男生纤细乖巧得多,不仅无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惹人怜爱”了。但此时此刻, 他坐在她身侧, 因为身高的关系, 低垂着眼帘看来, 额前的碎发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几乎笼住了大半的眼睛, 漆黑的瞳仁显得越发深沉晦暗,眼角擦伤的红痕这会儿看起来又给他平添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艳丽……
破天荒地, 整个人, 从目光到气息,都充满了属于男性的攻击性和侵略性。
阮棠不得不摸着自己跳乱了一拍的心口老实承认——这是她从没见过的应覃,也确确实实, 不是一个没长大的小朋友了。
不过, 也仅仅只是在那跳乱的一拍之后,阮棠就又笑了起来。